榆钱情（乡情）

　　塞北的春天总是在人们的翘首渴盼中磨磨蹭蹭，真正的春天到来，至少等到四月底五月份了。记得岑参的一首已经记不起名字的诗中写过这种情景，大意是说长安杨花纷飞，塞外却依然是严冬气象。来到这座西北小城之后，对这种情景的感触越来越深了。虽然已几年未在杨柳飘絮时回过老家，但总能通过电话里母亲的描述感受到千里之外家乡的气息：现在榆钱开了，榆钱老了，槐花出来了……

　　塞外的榆钱终于挤破了料峭的春寒冒出了头，物也像人，一旦有一个有勇气的开头，后面的景象便繁华了。一簇簇的绿让人垂涎。同事约我出去捋点榆钱，让我兴奋不已。虽则生活在城边，毗邻郊区，榆钱并不少见，每年看到鲜嫩的榆钱也眼馋不已，但总是没有勇气摘。作为“城里人”的标志的矜持阻止了我多次想捋一些的冲动。一个人没有勇气做的事情两个人干起来倒坦然了，可怕的从众心理啊！

　　远离了工作的纷扰，暂脱了人事的烦恼，与大自然的亲近带给人莫大的享受。捋了一阵榆钱却犯了难，看着榆钱高高在上惹人心痒却再难摘到。正欲转身离去，一辆机动三轮车突然停在了树旁，我和同事不由起了防范心。车靠榆树停好后，夫妻俩热情地在车上招呼我们：上车啊，才知道夫妻俩也是来摘榆钱的。交谈中得知他们是附近的临时工，靠给工地上拉砖挣钱。“俺们平时特别忙，今天正好有一会工夫，看着这榆钱就想摘点吃，这的榆钱可比不上俺老家的新嫩哩！”惊讶于他的口音，一问才知道确实是老乡，我们完全摆脱了陌生感，聊起家乡的榆钱，家乡的小吃，谈话一下子把我拉回了孩提时光。

　　家里孩子多，加之那时孩子远没有这么多种类零食可吃，榆钱就成了我们的期盼，我们会从榆树刚刚冒芽开始盼起，看着紫色的花苞变成绿色露头，便迫不及待开始捋榆钱了，捋下来，一把把往嘴里塞。家里最利索的当属三妹了，哧溜几下爬上树，一会就能摘好多。三妹并不嘲笑我和小弟的笨，而是很慷慨地摘下树枝扔下来，等我们解馋了之后再填饱自己的肚子。几个小鬼吃得尽兴之后，再摘上一篮子，在母亲粗糙而灵巧的手中，榆钱就会变成一个个榆钱窝窝，父母称为“忆苦思甜饭”，而我们只品到了甜，哪里能感受到其中的苦呢！我们无法经历父母的情感体验，在那个饥饿的年代里榆钱成了救命饭，在我们，这只不过是一些美食罢了。后来读到刘绍棠先生的《榆钱饭》，我很感动，那时候当然体会不到先生文章的手法及蕴含的深厚感情，只是被他描写的熟悉场景而感染。只是那些时光只能变成记忆，如今姐弟几个为了生计各奔东西，连见面都成一种奢望，更不要说一起捋榆钱了。如今的小学课本也已经没有了《榆钱饭》这样的课文，开始还感到遗憾，不过又想，即使选入这样生活气息浓郁的课文，现在的孩子还能读得出那种味道吗？

　　随着同事的一句“你在想什么呢？赶快捋啊，这么多”，思绪又回到了现实，老乡热情地把我俩的袋子都塞得满满的，我们才心满意足地散去。拿回家，爱人嗔怪地戳着我额头：看你，弄得灰头土脸的，家里什么吃的都有，偏要揪点草吃，摔到了怎么办？一岁多的儿子也跑过来，翻开袋子，扬起小脸：妈妈，这是什么呀？听完我的介绍，他用小手拿起一个，尝尝，立刻吐出来：不好吃嘛，妈妈，这怎么卖的？我被儿子的少年老成逗笑之后，又语塞：怎么回答呢？告诉儿子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买到？告诉儿子我与榆钱的情感？即使长大，他能理解这些吗？

　　我终于知道，即使再吃一次榆钱，曾经的味道也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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