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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姐(乡情)

发布于:2014-10-29 10:0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刘新
    春姐是我小时候,家里给我订的“娃娃亲”。两家相距不远。全国刚解放那几年,我的父亲与春姐的父亲一块参军,在南江剿灭过土匪,一次搜寻中与土匪遭遇,激战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看只剩他俩,所以成生死交。后两人复转一起回到了老家,当时二人喝酒时约定:日后结婚,两个人第一个孩子如果分别是男娃女娃,就结为儿女亲家。春姐的父亲与我的父亲同年结的婚,第二年春姐娘就怀下了春姐,但临产时难产,好不容易把春姐生下,春姐的娘却大出血不幸走了。我的父母结婚后二、三年了,没有孩子,为此我的奶奶骂我母亲是个不会下蛋的鸡。听说后来我爷爷去了一个老庙里,烧了一支碗口粗的香,翌年母亲就生下了我。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每年农闲时要领着我去春姐家,每次父亲总是喝得满脸通红,舌头发硬,脚下打拌,摇摇晃晃才往回赶。春姐母亲去世好多年后,春姐的父亲又找了一个寡妇,一进门就给春姐领来两个小弟弟,这往后春姐的苦日子就来了,后妈经常找春姐的不是,稍不如意,就拿春姐出气。一年冬天,快过年时,父亲让我提一吊肉给春姐家送去。快走到春姐家村口时,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中,我碰见了端着一只大木盆,刚从河里洗衣回去的春姐,两只小手冻得发红,整个人冻得说不出话来。春姐一见我,显得很是委屈,眼里立即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那次一路到春姐家,最后一直到我离开,春姐没说一句话,只是在送我到村口时,春姐才凄凉地冲着我笑了笑。

    后来,我直到快八岁多了才上学,但在学校没有看见春姐。我问父亲,父亲说春姐家人多活多,顾不上。一天放学后,一走出学校,就看见春姐在学校门前张望,见到我后,春姐满脸是笑,直冲着我招手。原来春姐知道我上学后,特意给我缝做了一个书包送来,书包是用碎花布拼凑来的,甚是好看。后来才知道为做这个书包,针线活儿还不会的春姐,请教人帮助,熬了几个晚上,在昏黄的灯下硬是一针针一线线才做好的。在回家的路上,寻到一块硬土坎上,春姐从拿着的包袱里,拿出一叠还有点温热的春卷让我吃,我很是欢喜,一边吃着,一边给春姐讲学校的新鲜事,说得眉飞色舞,春姐看我激动的样子,也很开心地笑了。我给春姐唱了一支刚刚在学校学会的歌曲后,问春姐为啥不上学,问了半天春姐一直没言语,神情显得不自然。我要春姐给我也唱一支歌,春姐开始低头不肯唱,说她没学过什么歌,后扭不过我,在那里磨蹭了半天,才慢慢地抬起头,望着远处,低声唱起来:“小白菜呀,心儿黄哟;两三岁呀,没了娘哟……”小曲时断时续,带着一股哭腔,声音有点颤,让人听了,生出许多伤感。

    春姐比我要大五岁。我十岁那年,春姐的父亲因病也离开人世,继母给自己又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容不下春姐,父亲就把春姐接到我家来。那时正是六十年代困难时期,正赶上闹荒灾,到处是逃灾的的人。我们住的这关中道,收成还过得去,但也不宽展,日子紧巴巴的。一次家门前过古会,家里来了客人,吃饭时给客人端的是干面,我也吃了一碗干面,这让许久吃贯了瓜菜汤充饥很少吃干面的我,甚是满足,感到很是过瘾。我就给春姐说:“要是天天能吃上干面多好呀。”春姐听了笑笑说:“没问题,这很容易。”第二天吃饭时,一家仍吃的是大锅饭,我想是否春姐给我藏着好吃的干面,迟迟没有往锅台前蹭,直到春姐叫我吃饭时,我才知道一家人都吃的是一锅煮饭,谁也没搞特殊。我用眼睛问春姐,我的干面呢?春姐似乎明白过来,过来给我出一个主意,让我将端来的汤面先喝完汤,剩下的面放点辣子一挍拌就成了干面了。开始母亲以为春姐偷给我吃干面,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也没啥可说的了,我的两个弟弟发现后也跟我学吃干面,尽管日子苦,但一家人乐融融的。时间长了,看到春姐温顺,人勤快实在,没有啥脾气,对人都好,全家人都喜欢春姐。

    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懂,用母亲的话说,“屎屁眼娃娃懂个啥。”等我知道春姐是给我订的媳妇时,那已是好几年后的事了。那时我每次回到村上,后面娃娃伙就跟一大群,冲着我喊:“你媳妇叫你回去睡觉呢。”要么就齐呼:“羞、羞、羞羞羞,羞个渠渠种豌豆,豌豆没种牢,把个媳妇吓了个着。”左邻右舍也来瞧稀奇,冲着母亲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活得久,家里啥都有。真是富贵命呀!”一些按村上辈份叫叔叫爷叫婆的说话更直接,逗笑着给我说:“娃娃,女小吃拳头,女大吃馒头。那馒头就藏在被窝里,比肉还香,你不早吃,会让你爸抢走的。”开始我没明白说的是啥,还找春姐问过要过,羞得春姐脸似桃花,一下子红到耳根后边去,捂着眼跑走了,后又找母亲要,被母亲在脸上连刮了几指头,骂了好几个瓜娃。

    听说最早母亲对这门婚事有点看法。并不是嫌春姐家穷,也不是嫌春姐年龄大,而是觉有了春姐后,先是死了春姐的娘,后又是死了春姐的父,这不是克星是啥?所以心里像是老结着一个疙瘩,老飘挂着一抹阴云,总是挥之不去。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们那里闹饥荒,家家屋里缺粮,人饿得皮肤发黄发亮,小孩饿得晚上哭闹不停,后山有一种土叫观音土,可以掺合充一时之饥,但常吃胃下垂受不了,上茅房解手蹲老半天解不下,父母要帮小孩用小竹棍掏。那年春季春荒更是严重,周围能吃的都寻了个遍,能挖的草根都挖了,好多树皮都剥下来吃了,有些地方已有人饿死,有些家里陆续有人外出寻亲靠友逃荒,开始一大家一大帮出逃。在家实在撑不下去,全家决定逃荒。听说北山人少地多,打的粮食也多,全家就偷偷往北去。但当时的生产队不允许人员外出,小会上说,大喇叭喊,民兵山道拦截。那晚后半夜搭梯子,好不容易逃出来,谁知我与全家人走散了,加上天亮时下起了一场春雨,我被冷雨淋感冒了,后发烧昏迷,配来时发现在春姐暖暖的怀里躺着。后来才知道是春姐把我寻到后一路把我背着走的。那次逃荒,让我对春姐产生了完全依赖感。但当我真的弄明白“童养媳”是怎么一回事时,见了春姐反而显得生疏,没有了话语,不是躲着春姐走,就是对面碰见低着头匆匆逃离。

    春姐后来也上了学,高中没考上就早早回家,一边参加生产队劳动,一边帮母亲做些家务。七十年后期恢复高考,我考上大学,一家人很是高兴。离开老家上学时,春姐送我,一路又说又笑,而我无语。直到车站车动时,春姐还跟着车跑,叮咛我照顾好自己,不要想家。大学四年,开始我还给家写信,放假时回去。后来就很少回家去。再后来在学校里找了一个对象,干脆就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不同意家里订的这门婚事,同时也给春姐写了一封信,说明我俩不合适。不久父亲寻到大学来,说了许多春姐的好话。见我已难回头,只好悻悻返回。怕再耽误春姐,不仅父母给春姐另寻了一个婆家,并且把春姐当亲生女儿出嫁的。春姐嫁得很远,结婚那天,唢呐响彻整个村子,听说春姐哭得两个眼晴红红的像桃核一样。

    从那以后我很少再见到春姐,但每年春姐都要给我做一双布鞋,托母亲转交给我。母亲说春姐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由于年龄偏大,在农村不好找婆家,找的这户人家兄弟多,家里很穷,男人脾气不好,动不动打春姐,所以春姐嫁得很苦,很是遭罪。

    后来春姐在一次车祸中离去,等我知道再看见时,己是孤坟一座,且坟上已长满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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