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乡情)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故乡事，都传阅于洗衣池上洗衣的女人口中。洗衣池旁种了些柳树，柳芽拔得青翠，有阴凉。阴凉处置了几方泥石板，女人们在上面搓衣、捣衣、说话。小时候，妈妈洗衣的时候，我便站在旁边听着她们唠嗑。我觉得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时而欢笑，时而大叹，时而低声细语，很有趣！昨天谁家的鸡被偷了，前天谁家的狗咬人了，谁又与谁吵架了，那个谁怎么怎么样……或许那时的我并不太明白，但单单她们的表情动作就可让我呆看好一会儿！

　　记忆是个昏暗的场所，而有些画面隐约能开通记忆中昏暗的闸门，让光亮一点一点涌进来。我清晰地记得，那天是我人生第一次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女人们如往常一样在洗衣石上洗衣，不知是谁开始浇了谁一把水，慢慢大家都闹起来，下到水里去，她泼她，她又泼她，打闹着，叫喊着，身上都湿了，好不热闹。我看着看着，在没人注意我的情况下，鬼使神差般自己也下到水里去，水浸到我的肩膀，我也开始泼别人水。我听见妈妈大叫了一声“啊！”时间漏拍了几秒，随后大家都捧腹大笑。我也不明所以地笑。不知是谁的手臂把我从水里捞上了岸，许多人用湿漉漉的手拧我的脸。

　　故乡实在是一个人情味很浓的地方。大人们没事的时候常常聚在哪家玩，主人会端出自己家做的小吃，一起分享。平时哪家果实蔬菜熟了也会送些给邻居。小孩子很多，世界更是美好。山坡、田野、树林、池塘到处嬉戏；捉泥鳅、偷桃子、跳水坑无恶不作。我们喜欢骑单车，到处骑，乐此不疲。春天，压过野花，向播种人呼喊招手；夏天，穿过田野，对牛羊唱牧童的歌；秋天，路过油菜花田，在路边摘个橘子解渴；冬天，碾过落叶，用汗水蒸发寒冷。我们会在房顶上呼唤小伙伴们出来玩耍，声音响满整个村庄。大人们说我们是野孩子，吃饭或者傍晚的时候，他们也是站在房顶上叫自家的孩子回家，这个时候总是声音叠着声音，好不混乱！

　　2008年春节冰冻，无法去远方走亲访友。大人们就往脚上套袋子串门，召集着这家吃完去那家。小孩子们也套上袋子，小心翼翼地追着跑着，扳叶子上面的冰块吃，溜溜冰。每当看见有人摔跤我们就大笑。

　　而2008年春节过完，因爸爸做生意，我们搬家了。每次和妈妈谈心，总要说到好想回家。一起想着以前的乐事，慨叹着，想念着。

　　终于2012年，我们又搬回去。那时我高二，在学校寄宿，不太回去。每次放假的时间也不久，暑假寒假也极少在家，好久没与家乡的人见面，与小时候的玩伴也没有太多联系，爸妈也不太跟我讲家乡的事。

　　高考后，我回到家。妈妈跟我聊天，讲起家乡发生的事。

　　原来在2012年发生了好多事。我的邻居，那与我一起长大的两个男孩子没了妈妈，而阿姨是在我放完假回学校那天过世的，我还记得前一天晚上她与我坐在外面说话，星光正好，那天晚上我还偷偷跟妈妈说着以前从没觉得原来阿姨有那么好看的话；而再往旁边，伯母家的儿子被骗走了，联系不到。那个哥哥曾教我写毛笔字，我一直留着他的墨迹。随后，她的老公也因病去世；再旁边大姐姐家才成婚一年的老公因车祸去世，她一个人带着智障的孩子。加上我们一家，那一排共四户人家。而那年我爸爸也生病住院，医生说不动手术会有生命危险。我得知消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祈祷，晚上也要祷告着睡觉。也是从那时我开始相信上苍或许真的能听见人间的祷告。很幸运，我爸爸最后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有时想着也会害怕，生命原来如此脆弱。记忆中那么鲜活的人，突然就离开了。

　　不过，家乡的土地还在，人情还在。受过的天灾人祸都会慢慢被亲爱的土地掩藏起来，发出新的芽。因为后来，在大家的关心帮助下，受过伤的人都在慢慢抚平旧日的伤痛。那个失踪的哥哥已经找回，丢失伴侣的人也找到了新的伴侣，开启另一段生活。这结果就像在告诉我说，死亡只是人活在这世上所必须要经历的，不必害怕。不是说人间的葬礼会是天使的婚礼吗？相信只要有温暖，世界依旧会美好起来。而那离开了的，将会成为我们永远亲切的怀念。我猜他们的灵魂也会经常回家乡看望那亲爱的土地和亲爱的乡民。

　　而现在，妈妈会在电话里说：“为什么这次又不回家？”我无言以对。如今的我其实有些害怕回家，知道不久要离开，而离开家时的心情就好像丢掉了全世界。说近乡情更怯，是真的！而每天，每次梦回，都看见家乡。我记得那里，记得那里每一个人，记得乡音的味道。我也好想再看一次女人们在水中打闹；好想还可以与童年的玩伴们或追着跑着，或骑着自行车、唱着歌谣、在家乡永不停歇地穿梭。

　　现在，我在祈祷，祈祷我的家乡永远和乐安好！下一次，一定回家！尽管要离开，我也实在要不顾一切，再去触摸那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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