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变奏(彦文杯)

　　四月是怎么开始的，尽管才刚刚过去三十天，却已经全然不记得了。如果说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风化而生锈，那也该是逐渐忘记很久以前的事情，但单单把过往的时光冲洗压缩成一张张照片，收藏在记忆的匣子里，想不明白为什么？

　　四月很无辜，除了清明的一次远游、中旬迎接远方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记忆里似乎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供回味了。

　　时间呢？一个月生活的轨迹就像长天碧水之间的一剪孤鸿，明灭隐现。似乎看到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看不到。每天仿佛安排得滴水不漏，回头一看，滴水不剩，只有怅然若失的错愕。

　　再过两个小时，五月就要到了，那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像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迈着矫健的步伐向生活走来。人，应该常怀感念，感激上帝的这一份廉价而又昂贵的馈赠。它终究还是昂贵的，千金难买，稍纵即逝，一不留神错过了，追悔莫及，四月的谢幕证明了这一点。

　　还需要预定一个滴水不漏的安排，去挤占五月那三十一个崭新的席位么？预定并不是拥有。预定了，似乎只求得了一份心安理得，把欲望的沸点降低到一个足以自欺欺人的程度。在大多数时候，面对交替轮回的三十一个席位，生活是缺席的！这个真相残酷得有些荒诞。

　　怎么办？每天需要依赖闹钟的震动来提醒生活的登台或谢幕，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有一个铭刻在心的时间格子。

　　以前住在农村，单靠着在屋顶上一轮踱步的太阳，就能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妥妥帖帖，踏踏实实。记忆也变得像写真一样，可以随意地摘取某个片段细嚼慢咽。那是一种诗意的生活！

　　现在呢？人也跟着城市变得躁动与浮夸，“根本停不下来”却又什么也没有抓住，城市的齿轮转动得太快，城市的色彩纷繁复杂得直戳眼瞳，城市的气流与人流同流合污，连天空也变得残缺不全。扪心自问，把一切归咎于城市，似乎是在寻到借口，逃避责任，错得还是人。人，到底犯了什么错呢？人只不过是按照城市规则预设的轨迹生活，循规蹈矩、各行其是。其实宣判谁错了，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谁都是无辜的，似乎谁又都是城市闹剧的同谋。要厘清得与失、对与错的界限和标准，意义是暧昧的。

　　想不明白，只听到无数的人在唱《时间都去哪儿了》。想来想去，“时间都去哪儿了？”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既然回答不出，索性转换了一下思维，人应该想想，“时间应该在哪儿？”

　　时间该放在那里呢？这是一个形而上的哲思问题。它无处不在、如影随行地和生活交缠在一起，却又悄无声息、固执不移地和生活保持着距离。当一个人远离喧嚣、静心自审的时候，他听到的唯一声音是心跳，一种源自心底的声响。渐渐地，时间的声影也就明晰了。“砰！砰！砰！……”这不正是时间的脚步声么？慢慢地，他会发觉，心里的计时比钟表更精确无误。每一分、每一秒，都从心里流淌而过，显得那么生动而真切！

　　时间该放在心里，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那该怎样面对生活呢？翻阅历史，对话哲学，拜访文学，一点点的沉淀和升华，有一种声音在呼唤，它说，过一种走心的生活，过一种诗意的生活，过一种只为生活的生活！有些欣喜，更多的是疑惑，这样的生活太难得，太理想，仅仅作为一种概念的存在！人，不能依靠概念生活，这样的生活注定悲剧。生活本身是现实的，这一点，拥有不可置疑的合法性与普泛性。

　　想到这些，感觉有一种被捉弄戏谑的挫败与落寞。仿佛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远点，思想在循环往复地作圆周运动。上帝笑了，他为人的执拗与理性感到可笑！上帝说，你见过我么？人为什么信仰我？我存在么？

　　意识到自己的偏执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概念的生活并不存在，它只是一个虚设的终极价值或顶层理性，但并不妨碍朝着概念的生活去追寻生命的真谛。人只能置身于现实生活，无从选择，但可以听从某种神秘的召唤，坚守一份信仰，用概念的生活理念引领现实的脚步，获得一种精神的认同或共鸣。这并非与现实不可调和。

　　走心的、诗意的、只为生活的生活并不是一个悖论，它完全可以作为现实生活的一种点缀。五月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滴答，滴答”，像脉搏在跳动，回音在心头荡漾。该好好准备一番，热情洋溢地欢迎它推开生活的大门，与我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