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分给我烟抽的兄弟〔彦文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的联系渐渐地少了，少了。是岁月的脚步摧散了我们，还是生活的距离将我们扯远，我无从得知。曾经的点点滴滴已成芳丽的怀念，卧居在那段散乱的青春里，独自鸣漾。那些淹留他乡，曾经分给我烟抽的兄弟，你们还好吗？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还是那些往日时光，虽然穷得只剩下快乐，身上穿着旧衣裳”。很久以来我一直都喜欢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两句诗来形容咱们几个的相遇，虽然我不信命中注定，但我想我们几个的相遇相识是冥冥之中生命的一次安排，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上忽然掀起的一阵飓风一样，来势汹汹。那低得掉渣的中考成绩是我们几个最初最大的共同点，而它却也让我们几个原本互不相干的生命有了交点，让我们的光阴汇合在那个沉闷忧伤的夏天的尾巴。

　　还记得我们的宿舍204吗？那个承载了我们太多过往的小窝，每当快到夏天的时候透过宿舍的窗子能看见远处山上嘻嘻哈哈开放的杏花。我最喜欢有月亮的周六晚上，学校不查夜，你们都睡着了，我就坐在窗台上抽着烟看天上的月亮，莫名的感伤。也是那个时候，我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文字，恋上了这灯火辉煌腥风血雨的苦乐年华。每当晚上熄灯了以后，别的宿舍都静悄悄地等待着值周老师查夜，我们宿舍却依旧大话喧天，因为我们几个都不在同一个班，所以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鲜事，说不完道不尽。不过也奇怪，很少有值周的老师查我们的宿舍，倒是宿管大叔来的挺勤，进来蹭根烟和我们拉拉家常什么的，嘿嘿。

　　也正因为和宿管大叔混熟了，尽管我们宿舍再怎么的脏乱差，却几乎从来没有被批评过，反而有那么一次竟出乎意料的被全校通报表扬了。哎，没办法，谁叫咱有关系呢。我们几个都不是那种倒头就能睡着的人，姜用我们的当地方言唱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夫人”拿着他的小灵通嘀嘀咕咕，“红脸”和“小李子”就关于家乡“今年”土豆的大小一顿神侃，文和东智者般探讨着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神，我和进因为半根烟在床上歇斯底里地纠缠着，以至于枕巾被单床单上被烧了好几个窟窿。那时候敢在宿舍肆无忌惮抽烟打闹的都是胆大的，现在想想当初哪来的勇气呢，搞不好被学校领导逮着，轻则叫家长，重则开除，唉，傻啊。

　　我们宿舍对面是宏志班的宿舍，他们嫌我们每晚大吵大闹影响他们休息，把我们“告了”，这还了得，哥几个嗨起来，哈哈。我不记得我们几个当中是谁第一个带头半夜从窗户向外面撒尿的，但我敢肯定干过这种事的人并不只是我们几个，而是整栋男生宿舍。我一直不明白，宿舍楼里面有卫生间可为什么学校要把它锁上呢，每层楼就一个水房而且还在最边上，楼道里黑漆漆的也没有灯，这不明摆着叫我们“犯法”吗？男生还可以对着窗户解决，你让人家女孩子情何以堪，难道让她们每人夜里都备一个夜壶吗，不太好吧，多浪费，勤俭节约可是咱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从小学校就是这么教我们的呀。

　　不过咱住二楼还真挺方便的，荣，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半夜要出去上网，因为宿舍楼在熄灯后就锁门了，所以出不去的。姜就用床单拽着，你顺着床单就从窗户“越狱”了，颇有逆天的趋势啊。小李子因为腿先天性的有疾病，所以他从来不上早操，于是我们几个的早餐就全被他包揽了。每天跑完早操回到宿舍，我们几个的早餐也早已经到位了，即使小李子有时候提前走了，但我们几个的早餐肯定是各就其位的，多么贴心的小伙伴啊。说是早餐，其实就是五毛钱一碗的鸡蛋汤或者粥什么的，家里每周会给我们带馍馍，所以有点汤水之类的东西就着馍馍吃就行了。吃过早餐离上早自习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大多数学生就都回教室准备上自习了或在外面读书，而我们几个淡定的围床坐着，抽着烟，扯着昨晚的梦，不亦乐乎，好像外面的世界与自己无关似的。紧接着课间操后我们又齐聚厕所，围成一圈，“谈笑风生”。之所以要围成一圈其实是有原因的，那时候一周的生活费就七八十块钱左右，除去饭钱和买生活用品的钱，剩下的也不多了，有时候还要交班费什么的。所以那时候几乎就没买过一整盒的烟，校门口的小卖部里的烟是可以散卖的，五毛钱两根，我们一般都是下课了出去买几根，能买起一整盒的那已经是土豪了。烟经常不够，所以我们围成一圈，两三个人抽一根两三个人抽一根，甚至有时候会落魄到咱七八个“轮奸”一根烟，从来也没考虑过烟的感受。时至今日，虽然不用像那时候那么狼狈，但我还是怀恋那种离谱的不像话的快乐，感情到位了就不在乎孰是孰非。

　　也不知道学校那片球场变样了吗，现在是不是也有学生像我们几个当初一样，中午不吃饭，也不去写作业，在球场上疯玩。那时候除了抽烟，打球就是我们几个最大的乐趣了，就算是快要高考那会有时候还逃课出来打，真不知道那时候咱几个脑子里是咱想的。偶尔我们也会出去喝酒，就在宿舍斜对面的开满杏花的那座山上。半山腰有块平地，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子，抬着酒背着吃的我们几个就去了。坐在那儿能看见下面的楼房街道和远处那条蜿蜒的小河，对面的山背后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没想过，也许还是山吧，家乡最不缺的就是山了。咱哥几个坐那“谈天说地”，啤酒，杏花，微风，一番“少年不知愁滋味”啊。喝高了回去的路上我们就开始文理分队，干起来了，撕扯着，非要分出个胜负。现在想想，万一不小心从路上滚下去那是多么危险，只怪我们当时太年轻啊。青春，真是瞎闹。

　　“如今我们变了模样，为了生活天天奔忙，但是只要想起往日时光，你的眼睛就会发亮”。高考结束后，我们几个就很少联系了，荣出去打拼了，姜好像上了大专，红脸去了我也不知道的地方，东没有混到毕业就因为晚上出去上网被学校开除了，进，夫人，小李子，文还有我，选择了复读。那也是我们几个分开的头一年，也是那一年，因为高考的失败，看着妈妈为我失望伤心的流泪，我戒了烟，整整复读的两个学期加上补课在学校也没打过球。虽然复读的时候进，小李子，文和我，我们几个还在同一个学校，但每天几乎也见不上。我们都搬到学校外面了，租的房子，家人跟着为我们做饭，再加上复读的学生多，我们班就有一百七十多人，我们几个也很少见到彼此，只是偶尔会在做课间操时碰见，因为那是复读生仅有的唯一的集体活动了。

　　后来高考，我到了天津，夫人和文上了我们当地的学校，进和小李子也上了外地的学校。也是这第二次高考，把我们几个彻底分开了，从此我们“飞蓬各自远”。如今，在天津上学已经两年了，这个以前只在天气预报上听过的城市是多风少雨雪的，也没有家乡的满天繁星。学校变大了，球场变多了，生活费也更多了，不用再七八个人“群奸”一根烟了，也不用没下课就抱着球出去占球场了。可是我们几个不在一起了，我时常中午的时候看着诺大空无一人的球场想，当初我们的学校球场少，打球都要提前占球场，因为这我们还跟别的同学干过一架。可如今呢，条件有了，人却不在。

　　我和夫人，荣，一直保持着联系，夫人上了大学后发型搞得很fashion，看来是要转型了，嘿嘿。荣一开始一个人在外面，我有几次给他打电话他都是刚干完活休息了，他说叫我好好学习，我听的出他内心有很多的无奈。我们有时也会聊起以前的事，那时的我们无话不说，无所不谈，可如今，好像彼此间有了一层隔膜，也只有在说前以前的事时才觉得是那么的熟悉。不过最近我在QQ上看到荣发的照片，是他和一个女孩子，应该是他女朋友，我也替荣感到高兴，至少以后有个人陪伴他。荣，原谅兄弟不在你身边不能陪你彻夜畅谈。我曾问过夫人关于姜，还有进几个的消息，可他也不知道。文，在那边有人管你叫“爷”吗，你还记得宿管大叔逮着你抽烟打你一顿那事吗，我一直佩服你当时说出那句“我爸没说让我不准抽烟，我爸说让我少抽烟”这句话时的“魄力”，牛气啊。姜，那个曾经和我一个班为你哭的死去活来时常给我几颗糖叫我给你带情书的女孩子在你身边吗？你当初把人家怎么啦，人家每天哭得稀里哗啦的，你的确“霸气侧漏”啊。小李子，你腿脚不方便有没有人欺负你呢？进，你圆圆的脸上是否还偶尔架着那副黑框的眼镜呢？东，红脸，你俩身在何方？“我们曾是最好的伙伴，共同分享欢乐悲伤”，多少个夜里我们“举国同庆”，多少回因为一根烟“纠缠不休”，多少次在大街上歇斯底里的“抽风”。可如今，虽然“朋友们举起了酒杯，桌上只有半根香肠”，却不见了当时的我们，我们的那些年那些天那些明丽飞扬的细碎时光。难道生命真的是一次流亡，走向未知，路过繁华，倾尽余生，能否换得那丢失的一截光影，明艳明澈的殇年华。

　　“虽然我们变了模样，生命依然充满渴望，假如能够回到往日时光，哪怕只有一个晚上。”岁月鞭策着我们一路前行，泱泱世界，生命的封印禁锢了我们曾今膨胀轻狂的心。如果一只烟头是一颗明明灭灭的星，我只想找寻属于我们的那一片夜空，乘一只孤筏驶向我们的星河，放任生命一次“理想年华”。也许哲人说的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曾经因为打架在教导处门口站一整天的日子我们回不去了，曾经坐在床边对路过窗前的女孩子“评头论足”的日子我们回不去了，曾经赶在上课前冲进厕所吞云吐雾的日子我们回不去了。姜，多想还能再听你用家乡的方言唱着那让人揪心的情歌；夫人，何时还能和你再挤在一张床上再听你说一会那个你暗恋了三四年的女孩子的故事；进，咱俩还会因为半根烟在床头论战吗？小李子，红脸，你俩还能重演梦里对骂的神计吗？我设想过好多次我们的重逢，没有拥抱没有泪水，只消彼此的一个擦掌，回忆就能书尽那段飞逝了的时光。可如今，又快到一个夏季，校园里时常弥漫着槐花的香气，略带点书生气的我有时还会抽着烟一个人坐在球场，静静地发呆，回想我们的那段青葱岁月。我们曾是好战的少年，我们曾是能一起啃一块馍馍能一起就着咸菜吃一碗饭的兄弟，但今时今日已不是从前，我们在各自生命的道路上奔跑着忙碌着，退却了当初的青涩稚嫩当初的“无所谓”，不再为所欲为放任自流。那些属于我们的往日时光就像是此刻天边孤艳的晚霞，终究要消逝在夜幕的眼帘里，留给我们的只是美好可爱的回忆，停留在青春“狂风漫卷黄沙”的那一页，独自“凤歌笑孔丘”。如果时间真能倒流的话，就让我们再回去我们相遇的那个夏末，没有初次见面时的一言难尽，没有藏着噎着的难以启齿，也没有什么扯蛋的痛彻心扉，就让我们再次围床坐着，细说心底的私语就足够了。

　　然而生活的脚步总是匆匆忙忙，生命就像是随风飘扬的蒲公英，任我再怎么“心悲兄弟远”，也还是换不回我们的“飞鸟归旧林”。曾经分给我烟抽的兄弟，虽然我们变了模样，少了关心问候，但我相信不变的是我们的真情谊，我们都曾是彼此的一树繁花，曾一起同悲同喜，就让那段属于我们的时光在生命里静安静枕，悼念我们的那些过往。生命就是一条长河，生活有时亦会巨浪滔天，时光的齿轮飞速旋转不歇，斑驳琉璃的岁月里我们且行且珍惜，且行且珍惜。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还是那些往日时光”。愿你们一切安好，曾经分给我烟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