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随想记（一）（彦文杯）

　　我坐在公交车上，我要去哪儿？我得问问公交车它要去哪儿。哦！差点忘了，它也没得选择。它只能每天在分配给它的线路上行驶，日复一日，一日几趟，形成模式，起点是终点，终点也是起点，于是它获得了它的名字，然后耗尽一生的寿命。如果把它的名字摘掉了，给它自由了，它会去哪儿？我想，它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管怎样，我在公交车上，没打算下车，是这样的！

　　上车的时候我对司机笑了笑，但是他没理我。好吧！我承认我努力挤出来的微笑可能会显得太难看。

　　我想到有时候走在路上，迎面一个人对我微笑了，这总是令人开心的。有人的微笑很温暖，如沐春风，瞬间就被感动，不自觉就回之以微笑。但是，人们常常是互相无视着走过，这样也绝不会觉得失落，毕竟，每天要路过那么多人，失落不过来。

　　而我不得不说，有人的笑比哭还令人心慌，令人一阵毛骨悚然！那种笑像是藏了什么内容，藏了什么对你的看法。有看着像就要劫财劫色的人，或是像带有一把刀子，嚯嚯地切开你的皮囊，直击你的心脏。他一笑，你就像是被分解了，没有安全感到像是被剥光了衣服，引得心里发虚。

　　类似这样的，想要看清别人的人是恐怖的。他们有时候就用眼神，看着你，探测你，真带有一种催眠的功能，不自觉就成了俘虏。然后是话语，一句一句引导你说出你稍稍隐藏着的东西。然而人呢！没有能认清自己的，口里说出来的难道真和内心想的一致?想是声道被施了魔咒，本来是那样的频率，可声道振动起来却又是另外的频率。或说声道与心脏难以形成共振？不管怎样，一般人难以克制自己不去说谎，或是对言语加以修饰或夸张的。所以，那些自以为是的了解会不会本来就是误解的总和？这其中也包括对自我的认知。这种人的恐怖就在于他们自以为知道，又在心中大肆渲染了，其实是不自知！

　　说什么“人啊！认识你自己！”如果说认识，我们最多也只能认识过去的自己，或许直到现在我们才能知道刚刚的想法，该知道，哪怕是一分钟，心境也就不同了。

　　所以，我从不希望别人说理解我。尽管有时也会希望有相互理解的人，而慢慢发现，相互理解本来也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事，这也并非通过谈话解释使别人理解自己，而必定是达到心灵上的默契——互相能感觉到彼此心脏跳动的频率，并且能分辨出彼此声道振动频率是不是与心脏一致的。能遇到这么一个生命知音几率渺茫。

　　而如今有些人或许是太寂寞，最希望别人来听听自己的倾诉，希望有人理解自己生活的艰难，也算是排放压抑着自己的琐事，然后证明自己有多不容易？这些人通常是在诉说抱怨的，对身边人却完全不了解。可以把自己的某些事对N个人说上N＋N遍，还每一次都以为是第一次讲，还以为对方感兴趣。但是，换个层面讲，这种人也算是可爱的，因为他们几近透明。就是想讲自己了，就是不愿听你讲了！没有奉承、没有客套。最怕有人虚情假意，表面表示深深理解，背地里又举着枪对着你。

　　从前有一个士兵，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被自己非常崇敬的将军杀害的，他觉得那么伟大高尚的将军是绝不会滥杀无辜的，于是在刺杀前一晚忍不住去找将军讨个说法。这个将军非常诚恳地向士兵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还称赞士兵的勇气和忠诚，士兵看将军这么真诚的样子也就相信了。士兵还被提拔为副将领，伴将军左右，在战役中为将军冲锋陷阵。没过多久，士兵被将军杀害了。

　　其实将军一直都在寻找这个当年遗漏下来的孩子好斩草除根啊！可将军在用阴谋杀害了那名士兵后在其他士兵心目中他依旧是伟大高尚的......

　　我坐在公交车上是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出神，放空。这时候想到那位士兵和将军心情反而释然了，人性偶尔滑稽地展现出虚妄的碎裂感，恰恰烘托出无知者的高尚。我知道自己不知道，虽说一败涂地了，绝谈不上高尚，却像士兵那样在最后一刻终于知道自己是不知道的，而我还有生命可以重来。

　　忘了说，起先我是带着沉重的心情上车的，于是微笑还用挤。至于怎样的沉重？就像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丢了钱包；一个相信爱情的人被深爱的人无情抛弃；一个依靠信仰活着的人终于发现自己怀揣着的信仰不过是一场骗局；或说一个从没有坚持努力去做成什么事的人，刚起步要冲上去追逐梦想了，就跌得惨烈。

　　我就是带着类似的这种失落，在随着公交车迎来又丢下不同的乘客，交接转换着不同的风景，却突然感觉自己超然物外了，跳出了自己所处世界的圈子，以自己不是人的姿态凝视万物。觉得人好像蚂蚁，走不出自己的天地，力量微小却又不停在跟自己较劲，狰狞着，张牙舞爪着，夸张地表演着，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活着的！突然我笑了，生命好像一场游戏啊，疯狂奔跑着舞动着表演给谁看的？始终是觅不到生命知音。

　　大家都是在进行着各自的生命。有人是步行着来来回回；有人幸运点赶上了公交车；有人能看到一些远处的风景，乘坐的是长途列车；还有人拥有与生俱来的优越或是靠自己张牙舞爪地厉害，得到专属的交通工具。却同样都是来来回回的，走不出自己的天地，跳不出生命的轮廓。

　　我把一个一个起点看作终点，把终点又看作起点。忘记路程的远近，生命的差距。不去思考人和人心与心又有什么不同，这不过是一场游戏，谁也玩不到最后！反而更找到理由拼命，更变得洒脱！

湖南省长沙市岳麓区569号侯莉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