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老乡(打工)

发布于:2015-05-29 15:1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杨爱东

  一天晚上,高中毕业、在家里干了半年农活的云景,见刚吃过晚饭的爸爸脸上泛着红光,便轻声细语地和爸爸说:“爸,我想……学个手艺。”。爸爸用手剔着牙缝里的菜叶,想了想说:“也好,在家种田没啥名堂,学就学个手艺吧。俗话说:荒年成饿不煞手艺人。”于是,云景便拜村上的银保为师,学起木匠来。

  按乡里的习俗,拜师学艺时,要请桌酒水。这天,银保师傅被云景的爸爸请来,喝得是脸红脖子粗,眼角都生了眼屎,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但喝酒归喝酒,银保和云景,师徒俩一个肯教,一个肯学,一年多的时间,云景已把师傅的技术学得差不多了。

  云景离开银保师傅时,正逢村上几个要好的同龄木匠,装修活计多得忙不过来,便邀云景一起干。起初,云景因自己跟师傅学的打家具,对装修一窍不通,他怕活计做得不好,让人笑话。后经他们几番劝说:没事,隔行不隔理,活计是死的,人是活的。于是,云景便边做边学,做了大半年装修活。

  第二年春天,树上的叶子刚发了芽,草儿睁开它睡意朦胧的眼睛,南方归来的燕子正愉悦而振奋地欢叫时,云景便带着木匠的家什来到北方外省的一个城市。

  在家里,爸爸劝说云景不要单身出来:“在家天天好,出门时时难。”

  “没事,春节时我已和遇到夏云翔说好,到了那里后,先去找他。”云景自信地说。

  “那夏云翔名声不怎好,听说他空了人家一屁股两肋骨的债。”爸爸很是担心。

  “那是以前的事,现在人家不但不空债,还准备买轿车呢!”

  “你不听就拉倒,到时别怪我没劝过你。”

  “我晓得呢。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凭两手干活,到哪儿都有吃饭。”

  眼见得家里糟糕的境况,爸爸没有再劝说云景——年轻人出去闯闯不是什么坏事。可到了那里,云景找到了夏云翔所说的公司,人家眼皮都没抬,就不搭理他了。无奈之下,云景打听到于门桥是这座城市的手艺人、农民工找活干的集散地之一。

  这天早晨,云景带着木匠的家什来到于门桥。云景来到于门桥时,这里已聚集了许多农民工和手艺人。农民工大多带着撬棍、铁锹、扁担之类的用具,手艺人则带着自己使用的工具等候在于门桥的两侧。这些人站在早春料峭的寒风中,大多数竖着衣领,得瑟地双手抱在胸前,希望能从雇人干活的人的脸上读到满意的笑容。

  云景怯怯地放下家什,生怕头一炮打不响。每个人都有第一次的担心、焦虑、胆怯、自卑,它以一种无限放大的姿态黑洞洞地体现出来,让人怕。这怕是虚的,也是实的,虚虚实实,就看你撞上什么了。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带着木匠工具的,除了那个蹲在桥边的中年人外,就只有他了。在家里,爸爸讲了许多出外做人、做事的门道,使他觉得有必要和那个中年人认识一下。于是,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中年人乜斜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香烟,问道:“外地来的吧?”

  “嗯,请叔叔多多关照。”云景谦恭地说。

  “我姓沈,你就叫我沈师傅吧。”沈师傅的话冷冰冰的,就像这寒风吹到人身上凉飕飕的。

  “我叫云景,是江苏来的。”云景自报家门。

  沉默,双方再找不到可以融洽的语言了。各自的心中都有一道防备的墙。同行是冤家,一点也不假。人类自步入私有制社会后,各自都在为自己创造、积累财富,以满足生活各方面的需要,排他性质的语言、动作、心里防备是人类生存的必备的基本条件。

  这时,来了个衣着讲究的老人,他要了几个农民工和瓦匠后,便向云景这边走来。蹲在桥边的沈师傅一下子蹭了起来,面带微笑地说道:“大叔,要木匠么?”

  “你们两个是一起的吧?”老人轻轻地问。

  “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是外地的。”沈师傅轻蔑地看了一眼云景。

  “大爷,还是要我吧。”云景见沈师傅想独揽活儿,便着急地自我推荐。

  “吆,看你年纪轻巴巴的,装修的活计,你会做吗?”老人鄙夷地问。

  “大叔,别听他的,把你活计搞砸了,他一个外地的,你找谁赔?!”沈师傅乜斜地看了一眼云景。

  “大爷,我干过装修活,而且工价也不高。你家是什么活,是吊顶?还是打家具?我样样会,火车不是靠推,牛皮不是靠吹。”云景眼见沈师傅瞧不起他,便有板有眼地将旺盛的不愿服输的态势显现出来,想把沈师傅排他的气势压下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沈师傅想不到今天出门遇上云景,把他原想独揽的生意弄砸了。他揣紧拳头,真想狠狠地揍云景两下,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市场竞争不是随你想咋样就咋样的。看来这小子有两下子,俗话说,没这个肚子,不敢吃这个药。想到这里,他缓和地征询地问老人:“要不,我俩一起去?”

  “既然他说了大话,那就两人一起去。”老人微笑地点了点头。

  俗话说:过头饭能吃,过头话不能说。在于门桥,云景因急于找到活干,说了满口的大话,但此时他的心里却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自己虽在农村只干过半年的装修活,可现在到了城里,干的活不知人家能不能满意。农村的装修活粗细一般没人计较,除非你实在把活计搞砸了,人家才会对你发脾气;城里的装修活是马虎不得的,主人如不满意,拿不到报酬不算,还得赔钱。

  来到老人的家,云景把家什一放,便左看右瞧,盘算着要装修的活计,做到心中有底;另外工价还没谈妥,工价是由活计的多少决定的。

  老人走了过来,交代了活计,和沈师傅谈妥工价后便离开了。

  第一天,不把云景放在眼里的沈师傅,让云景干一些零头碎脑的活计,云景也不计较,反正这些活计总是要有人干的。两天过去,到了吊天花时,沈师傅一改往常冰河冻水的脸色,到云景跟前说:“还是你来算料吧,万一我算不准,坏了人家的料,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会不舒服的。”

  “沈师傅,还是你算吧,你走的桥比我走的路多,吃的盐比我吃的米多。”云景谦虚地说道。

  “小时候我没上过几天学,还是你算吧。”沈师傅一脸的窘样。

  想起在于门桥时,沈师傅那高高在上的神态,云景真想卖弄他一下,但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沈师傅就等于向你低下了头,你还有什么说的呢?!于是,云景便认真地算起料来。

  整个房屋装修好后,云景觉得所用的料和自己预算的差不多。这时,老人跑过来,将云景拉倒一边,悄悄的说:“小师傅,我看你干活挺卖力的,而且整个房屋吊顶的料又是你预算的,日后你拿的钱还和他二一添作五?”

  “当然,沈师傅的脾气虽差点,但干的活不赖。我和他毕竟是第一次打交道,往后要是有什么难事,还得靠他帮忙。人不齐路,船不齐港,多个朋友多条路。”云景坦率地说。

  老人家佩服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分发好装修费,沈师傅回去后,老人特地将云景留在家中,到饭馆里要了几个菜,还多给了云景二百元钱,打心眼里算是对他的额外酬劳。云景将老人多给的钱,塞到他的口袋里,说什么也不肯要。

  老人家沉吟了一会说:“这钱你实在不要,我也不再勉强。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这小子很实在,这样吧,我把你介绍给我的一个朋友,他办了个装潢公司,你明天就去找他,怎么样?”

  “哎。大爷,算我多嘴,既然你朋友办了个装潢公司,那你为何不请他来装潢呢?”云景好奇地问。

  “孩子,你晓得的,我家里就这么点活计,麻烦他干啥?!要是他不要钱的话,那这人情我以后咋补?”老人一板一眼地说。

  云景觉得老人说的话很在理,便不再多问了。在老人打完电话和他朋友说好后,云景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老人的家。

  第二天,云景没有着急去找老人的朋友,而是又来到于门桥想找点零活,可一连两天都没找到活干。心灰意冷之下,云景想起了老人介绍的装潢公司。

  按照老人给的地址,云景找到了荣华装饰公司的赵总。他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瘦的老人,脸上洋溢的微笑打消了云景的戒备心理。云景说明了来意后,赵总爽快的说:“好说,好说,老朋友推荐来的人肯定不赖!只不过我现在精力差了,好多事情照应不过来。子女们各有各的事,都不愿接替我的公司,我只得把公司卖给一个外乡人,现在是他说了算。”

  正当他们谈话时,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走到赵总身边,低头附耳了几句。话中带着的乡音,使云景不得不向那青年望去。不望不要紧,这一望,给云景带来了无限的惊喜、烦恼和忧愁。

  原来,云景意外发现的那青年是夏云翔。云景大喜过望地喊了一声:“夏云翔,你在这儿?”

  夏云翔先前没注意云景,经他一喊,掉过头来,见是云景,刚才还温和的脸上突然间被乌云笼罩:“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我的一个老朋友介绍他来的。”赵总连忙热情地介绍道。

  “这么说,你同意他到这儿上班了?”夏云翔一脸的不高兴。

  “啊,哈,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

  “难处倒是没有,可……这……”

  “哦,我倒忘了,现在公司交给你了,用人方面你看着办吧。”赵总顺水推舟地说。

  “唉,谁叫我们是老乡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见到老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夏云翔又满脸堆笑地来到云景身边,说:“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辞别了夏云翔,云景满腹的疑问,就像无风的天空中始终不愿散去的云团,又像乱糟糟的缠绕在一起的蔓藤,使他百思不得其解。从刚才赵总和夏云翔的谈话中,可以判断出,夏云翔已接替了这家公司。春节期间,夏云翔确实跟自己说过,要是来这城市有什么难事的话,可以帮他。可夏云翔在见到自己时,又表现出冷淡的态度,是什么原因?!在于门桥打零工也不是个办法,隔三差五、有天没天的,钱也不成整。思来想去,云景觉得还是先到夏云翔的公司干一段时间再说。

  第二天,云景就将自己的被包和干活的工具,运到夏云翔的荣华装饰公司。

  夏云翔不在,一个自称是夏云翔的秘书接待了他。在把东西运到宿舍时,云景才留心地看了女秘书一眼:只见她很是时髦的爆炸头,眼睑上像抹了黑灰似的,又像是两朵小小的乌云停留在上面,两片薄薄的嘴唇上涂着血色的唇膏;上身白色的毛衫上,套了件无领无袖的真皮夹克,修长的腿子上穿着一条黑色的紧身衫裤,脚上穿着一双铮亮的高跟皮鞋,显得雍容而华贵。安顿下来后,女秘书才冷冷地甩了一句:“今天你先休息,明天开始干活。”

  女秘书走后,云景便上街转了一圈,买了些日用品。回来时,意外的发现夏云翔正坐在床边打盹。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夏云翔的面前,调侃地喊了声:“夏云翔。”夏云翔睁开惺忪的眼睛严肃地说:“以后遇到我要喊‘夏总’。还有,我以前的事,你当说的就说,不当说的就不要说!”说完后便站起身,用手向后梳了梳本来油光而整齐的头发,并将洁净的西装的下摆拉了拉,拍了拍云景的肩头,走了。

  云景怏怏地坐在床边,回想着夏云翔刚才交代他的话,心想,你夏云翔也太小看我了,你在家乡的坏名声在这里我能说么?即使说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损人必须利己,这是师傅常说的一句话。

  傍晚时分,干活的师傅们陆续的回来时,发现来了个新手,也没人顾及、理会他,只顾手忙脚乱地煮饭的煮饭,烧菜的烧菜,还有人打着下手。以前,赵总在任时有专人替他们烧饭的,但也有弊端,有人嫌淡,有人嫌咸,众口难调。夏云翔接管公司后,作了改革,米、菜买好,你们自己烧。

  坐在铺边的云景,扭过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发现了沈师傅。

  “沈师傅,你……也在这儿?”云景惊喜地喊道。要知道,此时的云景心里是多么的孤单啊。

  沈师傅刚才进屋时,没注意云景,就在厨房打下手,见有人叫他,觉得这声音好熟,便抬起头,发现云景,心头一热,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跑到云景的身边,亲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如果说以前沈师傅对云景还心存戒备,经过在老人家几天的干活,他对云景多少有了点了解:云景是个为人实在,手艺不赖,心眼不坏的小伙子。

  “我上午来时你们都去上班了。”云景如实回答。

  “哦……”突然沈师傅想起了什么,对大家说:“哎,这就是我常跟大家说的云景师傅,别看他年龄小,手艺可不赖。”沈师傅的话,把云景的脸上说得热哄哄的,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别人知道似的。

  “手艺好又咋样?手艺赖又咋样?反正一个字——混!”有人情绪不高地说。

  “哎,洪庆,话不能这么说,手艺好,说话的声音都响亮一点。”有人打抱不平。

  “对嘛,春桃,像你这样的手艺,到哪都香喷喷的。”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话中,饭、菜都已端上了桌。在沈师傅的热情邀请下,云景也和大家一起吃起饭来。

  吃完饭后,沈师傅坐在云景的铺边,低声而热心地对云景说:“春桃在这里,是大家公认的手艺最好的一个;洪庆师傅,是个巷子里扛木头——直来直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我以前和他们都熟,离开你后,就来到这里。”

  装饰,是单位、家庭房屋装修的统称,它必须与所装饰的客体有机地结合,成为统一、和谐的整体;装修分简装和精装两种,它是人们居住、办公条件改善的标志。

  第二天,云景就和师傅们来到一家刚建的公司的四层主体大楼搞装修,他感到无限的欣慰,总算不用去于门桥摆摊设点地碍着面子求爷爷、告奶奶地为生活而生活了。

  云景和师傅们来到那栋大楼内,发现第一层楼内,已放满了装修的材料和各式各样的工具。春桃刚换上工作服,就坐在工具箱上,藐视地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悠闲地在指甲上敲了敲,自得其乐地抽起烟来;洪庆见春桃如此,便跑到墙角,环顾地见四周没人,才把手伸进口袋,想掏出香烟,但他失望了;于是他左摸摸,右捏捏,很久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皱巴巴的快要断的香烟匆匆地点了起来。他们完全陶醉在香烟的麻痹人的精神世界中。一支烟抽完后,两人才加入到早已干活的人群当中。

  云景刚到这里来干活,方方面面的还不熟悉,他只能为站在脚手上干活的师傅们运材料,找工具,锯木条,装枪钉。尽管还是早春微寒的天气,但他却忙得满头大汗。

  因为这个工程刚开工,早上干活前,工程监理来这里交代,这是一项质量要求很严的装修工程,来不得半点马虎,否则将前功尽弃。到了中午,监理又来查看,发现洪庆装修的那地方应是平凸型的活,而他干的是平凹型,整整一个上午,洪庆算是白忙活了一场,还损坏了许多石膏板之类的材料。洪庆自愧得额上掉下汗珠,低声地和监理嗫嚅了几句,便窘迫地跑开了。

  吃过中饭,监理便来到云景的身边,问:“你干过这活吗?”

  “以前在乡下干过。”云景如实地说。

  “前段时间,他和我一起干过,还行!”沈师傅接过话。

  “那,下午你试试?”监理征询地问云景。

  “行!”云景信心十足。

  下午上工前,云景将图纸看了又看,熟记在心后,才开始干活。傍晚临收工时,监理又驱车前来,细细地看了云景所干的活,拍了一下云景的肩膀,夸赞地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干的活这么精细。”

  云景憨厚地笑了笑,谦虚地说:“有不到的地方,还请你关照、关照。”

  “像你干的这活,我能有什么话说?”监理微笑地说。

  ……

  四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这天,云景发现春桃干什么活都无精打采,情绪低落到了透顶,。每到吃晚饭时,嘴里总咕嘟咕嘟地像壶里烧开的水。如果不是洪庆和夏云翔吵架,云景压根就不知道夏云翔在这里的底细。

  其实沈师傅暗地里跟云景聊过,春桃手艺虽好,但他见人一脸笑,坏点子装在肚子里。当初赵总是看上春桃的手艺,才花高工资把他请来的。要知道,光有好的设计,没有好的施工人员作业,就像达不到沸顶的水泡茶,没有预想的满意效果。

  四个月前,赵总跟工人们扎完帐,一分不差地走了,把公司留给夏云翔。可夏云翔一没赵总的实力,二没赵总左右逢源的人际关系。你夏云翔算什么东西,一个外地来的和我们一样混饭吃的,公司才办几天就捞了个美女秘书在身边,你吃你的香的、喝你的辣的,但我们的工资你总该发吧,我们既要吃饭,还要养家糊口呢!

  那晚,大家干活干到六点半回来,洪庆气呼呼地往铺上一躺。这时,春桃满脸带笑地来到洪庆的身边,说:“这夏云翔也真是的,现在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了不算,工资还不发,想的什么心思?!”洪庆连抽了几支烟后,猛地跃起身体,狠狠地说:“我去找那个婊子养的。”说完就往外跑。

  沈师傅见洪庆这么晚了,又没有吃晚饭,要去和夏云翔理论,就过来劝说:“洪庆,今晚就别去了,有什么话,等见到夏云翔后再说。”

  “不行,今天非要他说出子丑寅卯来,要是没个答复,我明天就不干了。”洪庆憋在肚子里的火,看来今天非发泄不可。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甩掉沈师傅拽他的胳膊,怒气冲冲地去找夏云翔去了。

  不一会,洪庆回来了。春桃知道洪庆没找到夏云翔,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地说:“怎么,有结果没有?”

  “那小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他。”洪庆气呼呼地说。

  “你知道个俅!要想找到夏云翔,除非你到‘会宾楼’休闲中心。他哪天不去那里洗澡,打牌啊。”春桃知道洪庆是个火爆筒子,他今天这样煽惑洪庆,原因很简单,自夏云翔接管公司后,大家的工时干长了不算,还至今未见着工资是红的白的,以往工人们的工资都是月底结清。现在惟有让洪庆来为大家出这口气。

  “好啊,我们干活养着他,由他去拿我们的血汗钱去吃、喝、嫖、赌,没门。”洪庆火冒三丈,又向门外冲去。

  别看洪庆的脾气暴,可他的嘴不一定来得。有时人家一句话能把他问得哑口无言,僵僵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词去回答人家。云景见洪庆执意要去找夏云翔,便也跟了去。他想看看夏云翔到底是不是像春桃说的那样,在“会宾楼”里赌钱、找女人。如果被春桃说中,那他夏云翔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了。

  在“会宾楼”的一个包间里,洪庆找到了正在打牌的夏云翔。包间的门打开后,云景连忙把头偏向一边,因为包间里的烟雾实在呛人。好一会,云景探头一看,那女秘书穿着低胸的衣衫,脸上的胭脂粉搽得像吊死鬼,正坐在夏云翔的腿子上。夏云翔还不时地在她的脸上亲上一口。见到这情景,洪庆是气不打一处来:“夏云翔,原来你在这里啊!你有钱赌,有钱输,没钱发我们的工资,今天你要是不把我们的工资发了,我跟你没完!”

  夏云翔见是洪庆,很是惊讶。他知道洪庆今天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是在这里和洪庆较量,他不但理亏,而且也不是洪庆的对手。于是,他两眼一转,本想发怒的他,又满脸堆笑地说:“兄弟,什么事?啊!”

  “我们干了四个多月的活了,到现在连张花纸都没看到,你把我们的工资发了,随你干什么。”

  “哎呀,洪庆,不是我说你,你们干活的那几家,都是挑刺的主,稍微毛糙点,不是扣钱,就是赖着不给。我有什么办法呢!”夏云翔之所以这样说,因为他知道,洪庆的手艺不怎么好,与其跟他吵,不如将他一军。

  就这一句话,把洪庆说得无话可讲了,刚才还火爆的脾气,就像烈火遇上了暴雨,一下子给浇熄了。洪庆怔怔站在那里,不知讲什么好。

  见到夏云翔如此张狂,再想到自己和师傅们这四个月来的辛苦,本不想和夏云翔计较的云景接过话茬,不紧不慢地说:“夏老板,所有的装修活都是人家验收合格后,我们才撤离现场的,怎么现在又说我们的活计做得不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话又说回来,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工资可以缓一步再发,但时间也不要拖得太长,家里人还等着钱用呢。”

  云景的这番话,既让夏云翔下了台阶,又切中要害地说明来意。夏云翔无言以对,没心思打牌了,他想不到自己的老乡胳膊竟向外拐,帮着外人说话,真是岂有此理!他把牌丢给女秘书,缓缓站起身,来到云景的身边,狠狠瞪了云景一眼,威严地说:“你……在宿舍里,我怎么跟你说的?啊!”随后,夏云翔转过身,满脸堆笑地对洪庆说:“吃饭了没有?要是没吃的话,我去叫几个菜来,你就在这儿吃。”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塞到洪庆的手中。夏云翔知道,洪庆平时抽的大都是“伸手”牌香烟。曾有人这样形容洪庆的抽烟:在家不买,出门不带,有烟就吃,没烟就戒。

  不一会,服务员端上饭菜,洪庆便毫不客气地坐下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云景离开了会宾楼,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满目凄凉地望着正加重云层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矛盾和烦恼——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老乡而羞愧,也为夏云翔不知醒悟地胡作非为而忧愁、愤懑。

  酒饱饭足的洪庆回到宿舍后,强烈的虚荣心使他过度的兴奋,并炫耀地夸赞夏云翔大度的气量。其他人看着打着饱嗝的洪庆,都乜斜地看着他,他却不知趣地在那里夸夸其谈。

  可没几天,大家都一齐陷入悲哀的泥潭中。原来,夏云翔的女秘书卷走了全部现金,跑得无影无踪了。夏云翔在万般无奈和绝望下,打电话告诉云景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消息无疑像一根铁棍,沉闷地打砸在师傅们的头上,让他们血流满面、鼻青眼肿,甚至连一点生存的希望都没有。师傅们被逼上了绝路。几个月来,人们汗流满面地干活,不就是想赚一点钱回去养家糊口么,可到头来,他们除了管住自己的一张嘴外,一个子儿都没拿到手。唉!

  宿舍里响起了洪庆摔砸桌椅的声音和刺耳的叫骂声。被砸坏的桌椅东倒西歪地像醉酒的汉子躺在地上。人们都无精打采地和衣躺在铺上,宿舍里的空气像被抽空了,让人窒息得难以生存。

  当初夏云翔见云景要到自己的公司干活面露难色,也许早已料到自己今天的结果。原先,他是不想让老乡为自己背负今天的苦果,可他又不能明说,只能心存侥幸地走一步,算一步,他想不到这苦果来得这样突然、惨重。

  云景望着满屋狼藉的东西,望着人们像一潭死水的面容,五味杂陈的心里使他久久地不愿说出一句话来。

    

责任编辑:我是德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