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厂造”与“程震泰”

　　马厂街崔铁匠能认识沭阳大地主“程震泰”家族的代表人物程廉泉还是因民国九年的那场匪患。起初他俩只是一般的雇佣关系，是后来崔铁匠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崔铁匠才正真引起程廉泉的注意。崔铁匠真名叫崔如铁，比我长两辈，我叫他“老铁爹”。

　　铁匠世家的“老铁爹”生于1899年。很早，还是老铁爹爷辈的时候，他家便去马厂街开了铁匠铺。十岁能替父亲帮锤，二十岁不到老铁爹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好铁匠。父子俩守一座红炉，日子过得很不错。可就在老铁爹满二十岁的那年秋天，土匪“金螃蟹”血洗马厂街，老铁爹的父母被“金螃蟹”手下叫“秦大刀”的土匪用大刀砍死在铁匠炉旁。老铁爹因去汤涧柴米河码头买打铁的火炭才逃过一劫。

　　土匪猖獗，程廉泉开始在马厂征集民工，加固程家在马厂街北“三里圩”客庄。由于老铁爹年轻加之打铁练就的一身好身板，在程家“三里圩”加固工程完工后，又被程廉泉留做了护圩家丁。

　　程廉泉给护圩家丁除了配备些长矛大刀之类的冷兵器外，还弄来了两支叫“火铳”的火药枪。“火铳枪”不仅轻巧、使用方便，杀伤力也大，射程远达七、八十米。有两支“火铳枪”守护着，马厂程家客庄便平安多了。

　　一年之后的一天，正在守夜的老铁爹突然倒地浑身颤抖起来。叫来医生，医生说老铁爹得的是伤寒。伤寒是一种传染病，程家的客庄管家立即从账房支来五块大洋，当夜就将老铁爹打发回了马厂街。

　　一个月后，从马厂街突然传来一个惊天消息。说前一阵血洗马厂街的土匪“金螃蟹”手下的小头目“秦大刀”在老家被人用火枪杀了。还有人说，“秦大刀”是崔铁匠杀的。

　　原来，我老铁爹，在三里圩“程震泰”程廉泉客庄上得伤寒病是装诓骗人的。他离开程家客庄目的是造枪报仇。在回家的近二十天内，在自家铁匠铺里，老铁爹按照自己在三里圩程家客庄上做家丁使用的那“火铳枪”的模样和自己理解的那“火铳枪”的原理，凭记忆仿制出了一杆“火铳枪”。枪造好后的一天晚上，借着夜色他出了铁匠铺。在淮阴北徐溜街东土匪“秦大刀”家对面的小树林里他蹲守了八夜八天，终于在第九天清晨等到了回家探望的土匪“秦大刀”。“秦大刀”抬手刚要敲门，老铁爹就扣动了扳机……

　　土匪“秦大刀”被枪杀的第三天，程廉泉就从沭阳县城来到了马厂“三里圩”程家客庄。轿子一落地，程廉泉就叫管家就去了马厂街。听说程廉泉要找自己，老铁爹一下子慌了神。程家管家忙告诉老铁爹说，程廉泉对土匪“秦大刀”被杀感到很快慰，准备重重赏赐杀“秦大刀”的人，老铁爹才放心随着程家管家去了三里圩。

　　从那时起，老铁爹就在三里圩里程家客庄支炉造起了枪。起先，造的是“火铳枪”。之后，程廉泉又弄来了“汉阳造”步抢，让老铁爹仿造。老铁爹仿制的“汉阳造”经程家团丁试用，杀伤力及射程并不比真正的“汉阳造”逊色。程廉泉每次带人来马厂三里圩收抢，都要和老铁爹对酌一番。程廉泉除按造枪的数量给老铁爹发工资外，还会根据枪的质量加些赏钱，让老铁爹很是感激。

　　据老铁爹后来对我讲，“程震泰”程廉泉之所以要将他从马厂街请到三里圩程家客庄专门为程家造枪，主要目的：一是，为了武装程家护家团丁，保护程家的产业；再者就是程廉泉不想让老铁爹造出的枪落入地方土匪手中，给程家的产业带来威胁。老铁爹还说，在程家造枪，程廉泉负责提供造抢的一切材料，还为他提供打下手的帮工。程廉泉按造出枪的数量付给老铁爹工钱。先是两块袁大头一支，后来是三块袁大头一支。随着老铁爹造枪技术愈来愈熟练，造枪速度也愈来愈快起来。先是一月两支，后来发展到三至四支一个月，最多时一月能造六支枪。

　　或许就是老铁爹为程家造枪越来越多的缘故，到民国十一年左右程廉泉手里的团丁的人数竟然超过了县大队。手中有枪，腰杆就直，再加上程家有钱，程廉泉逐渐和沭阳县长吴凌霄产生了矛盾。到了北伐军进入沭阳时，民国沭阳县政府就利用北阀军的力量对程家进行清算，对程廉泉进行通辑。从那时起，程廉泉便远走他乡，离开沭阳时，程廉泉不仅带着保护自己的团丁，还把老铁爹的造枪班子也带在了身边。每到一地住下之后，程廉泉首要之事，就是督促老铁爹他们支炉灶造枪。在外乡流浪期间，程廉泉还叫头脑好使的家丁向老铁爹学造枪。

　　老铁爹说，有一年程廉泉带人外出做生意，走了两个多月也没有回来。群龙无首，程家族内随之起了矛盾。造枪班子及没随程廉泉外出的家丁也就逐渐散了。

　　为了生计，回到马厂街的老铁爹和跟老铁爹一起造枪的人，继续造枪。由于世道混乱，需求强烈，马厂周围会造枪的人也渐多了起来。抗战暴发后，共产党淮海区政府派人到马厂将造枪的铁匠们组织起来，成立铁工会，用造出的枪武装抗日队伍，“马厂造”便有了更大的威名。

　　抗战胜利之后，一部分铁工队员参加了解放军，留在地方的仍旧从事自己熟悉的行业。但由于时局变化过快，国共双方对会造枪铁匠的约束开始严格起来，最后不再准许造枪，很多会造枪的铁匠就失了业。我老铁爹也就是在那时回了祖居地，沭阳县东的太平集崔楼庄，当了一个普通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