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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牌厂关门记

发布于:2015-11-06 09:2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水上意杨

  小乱庄人有点不好过了。

  话说回来,以前并未甜如蜜。只是祖先留荫,位居僻壤,命根子土地就讨了大巧,地亩数是用两条腿丈量的,小本子上二亩五,实际情况五亩二也不止。再加上小河堆、大河滩、路旁沟渠乱坟岗,七七八八,邋邋遢遢的小乱庄人虽然以乱出名,但日子还说得过去,一天三顿没少吃,天黑睡觉也没耽误过一回。

  现在,他们只能种着一点鸡零狗碎了,“大面积”都被那个胖猪头侉子搂了去。按理说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官员们为了这瘪旮旯的群众都操心操白了头,不光要脱贫,还要脱“乱”,好容易才牵线做媒招来一个大商家,让这里的”老不信“也摆脱摆脱,也学学其他地方,骑着电瓶车去镇上苦钱,男劳力提小桶,女人家刷酒瓶。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这里水臭人懒,脸面子很贵重,男的怕受人支派,女的怕被人拐卖。

  按照心理学家分析,人处危急存亡之际会激发一种能量,不管是正能量还是歪能量,总之有助于转死为生。你想想,狗何等的忠诚厚道,着急了也要翻墙而逃。

  所以小乱庄的牌牌厂开起来了。

  厂长是本地汉子,当然只能算半个本地,是几年前落户此地的,腿脚有点瘸,白净净的脸,文绉绉的腔,会打一手漂亮的莲花落,一年到头,四乡游走,八月半,年初一,娶媳妇,上屋梁,庄户人的门口就出现了他的影子。不知什么原因,某一年忽然归不了家,要入小乱庄的籍,自称民间文化大师。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一个“道好先生”,只是,一张嘴利索,一副脑瓜灵活,全体小乱庄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一个。

  都喊他“白瘸子”。

  给乡亲们唱了一段:

  小乱庄来真是好,

  山青水秀世难找。

  人人都当大老板,

  家家都开大银行。

  耳朵乐开了花,哈哈哈,好听咧!

  当初开什么厂可费了一番脑筋。满脑子泥坷垃的小乱庄人不是没有经过工业化洗礼的:到处开窑厂的时候,他们舍不得子孙田,遍地开酒厂了,他们又不忍心发缺德财。准备盖万头猪场那年,传来了五号病,打算养鸡呢,全球爆发禽流感。他奶奶的真背气,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人家风流把戏轮流转,小乱庄老少爷们连“工”字怎么写都摸不清。

  幸亏来了个这个唱门头词的,看准了本地的一种木材的资源。这是吃大洋彼岸奶水长大的树种,长得快,到处都是,扒开皮,里面的瓤子软,能像小孩捏泥巴买卖一样做成各式各样玩意。白瘸子以“歌颂”出身,一下子想到做成小牌牌,四方方的,请识字先生在上面写个“精”,然后凿空,涂上大红漆。哇,置之案头,挂于厅堂,悬在大门口,难道不是一件十分气派特别荣耀的事情吗?

  一车车精牌牌产品奔跑在高速路上,火车站开了专列,大运河码头货场堆积如山,航空线路正在北京等批条。胖乎乎的快递员跑成鱼干子了,抱怨扛不住了、扛不住了,这表孙小牌牌火得要人命啊!时下全地球经济下滑,唯独小乱庄生意供不应求。白瘸子坐在大转椅上长吁短叹。

  本来这类东西应该控制的,如同公章钞票生小孩一样,要有计划进行,不可像苹果6那样人手一个大甩卖。可是业务员要的是订单啊,要的是底薪加提成啊,所以厂子开工还不到一个月,已经精字牌牌满天飞,举国山河一片红了。

  马路、桥梁、民居、写字楼……建筑工程的收尾仪式上,都要挂上一个,大卖场里,彩电冰箱,羽绒服火腿肠,小地摊卖老鼠药狗皮膏的,无一例外。拖鼻涕的小学生也偷偷往作业本里夹小牌牌,夹、夹、夹,使劲夹,等待家长审查。

  我们进入了一个精字时代。

  有一天晚上,小乱庄所在辖区内管质量的某科长,正坐在餐厅吃东西,吃的是夫人买的面条,咔!两颗大门牙崩到了地板上。事故调查组发现原因出在包装袋上,不用说,有个红牌牌,一个精字还不把面条吓成孙猴子金箍棒一样无坚不摧?

  科长姓差,名不多。这位当然不是无名人士了,对,就是那位,胡适博士笔下那位。差不多先生不是……没有没有,那是文人恶意,人家服用了回春丹,不光活得好好的,还念成了书,做了干部。

  “关了!关了!”

  义正辞严,现身说法,连下了两道关门令。到处都是“精”,忽悠人嘛!“差不多就行了呗……”

  白瘸子急着步子赶过来,还想拉个皮条,看能不能弄个转机,说用精字木料为科长补上缺口,牙关嘛,牙齿是人之关嘛……话未说完,亏他跑得快,否则问题很严重的。

  第二天,牌牌厂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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