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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伤口

发布于:2015-12-21 10:5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黑夜里的萤火虫

  题记:上学的时候,曾经有过许多的梦想,当所有的梦想都是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以后,心中还会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远方。

  我在福建石狮做了两年衣服,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挣到什么钱,当同学穿着漂亮的半长衫,描了眉,画了眼,靓丽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羡慕,问她这几年都在哪里发财。

  她是我小学的同学,她说去过内蒙古,坐了一个星期的火车;去过哈尔滨,哈尔滨有多冷,刚洗过的头发就会结冰;现在在温州。

  我问她温州怎么样,她说温州挺好,工资高,做鞋工资高,做衣服工资高,一个月可以做到一千多元钱。

  我迫不及待地说,我会做衣服,可不可以带我去?

  可以啊,她欣然答应。马上我就做我的发财梦,一个月就一千多,一年下来就一万多……天哪!我发财了啊!

  第一次去温州,车一直绕着山转,绕着水转,车堵了一次又一次,我吐了一回又一回,晕车的我不晓得那个叫做温州的地方到底有多远。

  坐了三天三夜的车才到了那个叫做温州的地方,会晕车的人都知道那三天三夜的我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温州是个残酷的地方,所谓的的一千多元的高工资虽然不是传说,但必须都是熟练工。招工广告满大街都是,都是必须是熟练工,让一无是处的我望而生畏,做衣服必须经过考试,而且要考开口袋,而且还要做整件。我哪里做得起来?

  原来做衣服也是一门大学问,我太高估了自己,人无法看清的永远是自己。

  我在温州混了好多年以后才明白,温州上半年生意都不怎么好,工厂根本不需要多少人,考试超严格,择优录取,半桶水的我如何能考得上?

  碰了好多钉子,每天一身尘土灰溜溜地回到同学住的地方,同学原来做的打火机停工了也没上班,她的男朋友到别的打火机厂去做临时工了,可怜我那同学的男朋友养着他的女朋友,还留养着个一无是处的我。我在福建的时候是会做衣服的,做流水,不会还可以学,开始开简单的,虽然挣不到什么钱,但也不至于让别人养着啊,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同学常常差我去买油,买盐,买菜,买米,我不能说不,我总不可能白吃白喝人家,快一个月了,我带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已了,但我又不能说。

  同学发话了:“你不会做衣服说自己会做衣服,带你来连考都考不上,明天我认识两个女孩子她们去牛山北路的人才市场,那里有很多招工的,不会做衣服就别做衣服,可以做别的,先找个落脚点,温州这地方都这样,上半年生意很淡,别管工资高低,先混几个月,到了下半年再做打算。如果再找不到事做就借你点钱回家算了,赖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回家干什么呢?借来的钱又如何去还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打工这个无边的苦海,不会给自己回头路的。

  第二天,一个叫杨菲的高挑的江西女孩,另一个是叫彩虹的只有15岁的安徽小姑娘,她人长得像她名字一样漂亮。

  我本是一只井底的蛙,跳出来才知道天地居然这么大。她们带我去双屿坐5路车,在这二十几天找事做的日子里,我都是走路沿着街巷找招工广告,乡下人不怕走路,,没敢坐公交车,怕把自己弄丢了,丢到了天涯海角。

  摇摇晃晃的5路车,她们热心地付了我的车费,她们说在温州已经三年了,不知道去过牛山北路多少次。

  说说笑笑间到了牛山北路,所谓的人才市场,好像家乡卖牛的市场,供人挑选,购买。区别的是牛给人用绳子牵着,感觉自己用无形的绳子自己牵着。

  有人过来,她们两个老练地问东问西,什么一个月多少工资啊,有没有包吃包住啊,等等。我只能像个傻瓜一样跟在她们后面。

  有个中年男人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去做饮料,一个月300元,有吃住。

  她们俩个问:“老板,我们是做打火机的,现在没事做,两个月后我们要回来做打火机,我们就做两个月,你给不给我们工资?”

  老板豪爽地说:“给!”

  可是我怎么看那人都有一种贼眉鼠眼的不舒服感,但我又不可能说出来。

  我们三个就这样上了他的贼船。

  那个老板带我们上了一辆中巴车,坐了好久的车,到了一个叫藤桥镇的地方,然后再搭上一辆电动三轮车,在一条狭窄的乡村小路上朝一个山沟驶去……

  不知怎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有一种被拐卖的感觉。

  我常常都会做一种恶梦,梦到自己被蒙上眼睛拐卖到了一个黑黑的小屋里,门被反锁了,莫名其妙地我又逃了出来,可是怎么也走不出那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山路,然后又被捉了回去……

  三轮车停在一个小山村,比我们家的小山村还要小山村,只有四,五户人家,有一个公共电话,一天有两趟的三轮车来往。这里山清水秀,有一条清澈的小河,鸡鸣狗吠,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天都快黑了,老板叫我们吃饭,在一起吃饭的还有两个男孩,老板介绍说,这是他从广东请来的师傅。

  那俩师傅说他们是老板用3000元一个月的工资请来的,而且还是坐飞机来的。厂地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主要是做豆奶和菊花茶,豆奶的原料是浸泡了水的豆子磨烂,过滤掉豆渣加上水,香精,白糖,糖蜜素,然后装瓶,然后用蒸锅蒸,冷却以后装箱。

  菊花茶更简单,我们到山上用刀割很多野菊花的苗回来,煮一大锅黑黑的水,再兑上很多水,香精,色素,白糖,糖蜜素,装瓶,蒸熟,冷却,装箱。

  那俩师傅总喜欢说你们那些佬仔,我问佬仔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佬仔就是你们这些外地来的打工仔,还说我们广州人都瞧不起你们外地来的打工仔。

  我说你们现在也是外地来的佬仔。

  杨菲说:“我还瞧不起你们呢!你们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说的别人听都听不懂。”

  有个师傅说:“我们那边根本不需要说普通啦,我们根本就瞧不起说普通话的人啦。”

  听着他们啦来啦去的口音,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也跟着傻傻地笑。

  说是这么说,这俩师傅不坏,这个世界本不应该有那么多的坏人。

  有糖份的东西苍蝇总是很喜欢的,常常落在正在装瓶的大桶饮料上,这样所谓的工厂,加上老板也只有6个人,老板也和我们一起上班。

  每当有苍蝇掉进去的时候,老板亲自,仔仔细细地把苍蝇捞得一干嘛二净,还一个劲地说:“这个要是查到了,麻烦就大了。”他赤脯上阵,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大桶里,最少可以多装几瓶饮料,因为桶太深,水太满,黑色的腋毛在乳白色的饮料上飘荡。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基本上都不喝饮料,大凡饮料的做法大抵都是差不多吧,白开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完美,而且最省钱的饮料。

  过了几天,又来了两个江西上饶的男孩,他们说他们跟老板说好了只做一个月,工资是400元,他们干的都是重活,装车,搬运,基本上就是搬运工。

  第一次看到这个老板的时候,觉得他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不安感。

  有一天上班的时候,老板问我们:“你们这些女孩子睡觉是不是不脱衣服啊?”

  我们都没心没肺地回答:“是啊。”

  过后我们才回过神来:“他怎么知道我们不脱衣服睡觉?”

  晚上我们睡下后,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在朦胧的夜色中,窗外有一个幽灵般的身影……

  第二天我们请广州师傅在靠窗的墙上拉了一根铁丝,师傅说做什么用?我们说挂衣服,挂毛巾啊。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

 睡觉的时候我们在铁丝上挂上一个被单,就成了一个窗帘。

  我们常常教广东师傅普通话,纠正他们的发音,他们也愿意跟着学,后来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他们说来这里最大的收获就是跟我们学了普通话。

  那段时间日子也过得挺快,有饭吃,有地方住,一个月还能拿到三百块,如果不是有了变故,或许会一直呆下去,呆到过年。

  害怕变动,害怕再次的走投无路,害怕再次的身无分文,我们都像水面飘浮的一叶浮萍,一阵风浪过来过来,不知道会冲向哪里。

  那俩个上饶男孩做到一个月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老板打了,一分钱工资也没拿到就离开了。

  我的心头不由掠过一丝忧虑。

  我们三个合计,我们都做了一个多月了,跟老板预支点钱。我们跟老板一说,老板慷慨地给了我们每人100元钱说:“明天放你们一天假去逛藤桥镇。”

  我们欢呼。

  后来我常常想快乐这个词的含义,只要没有苦难就可以。

  我们去了藤桥镇,她们俩每人买了两套夏天的衣服,我买了一本《平凡的世界》,那是我向往了好久的一本书,只是一直都没有钱买,那些没有文字陪伴的日子,心灵都是荒芜的。

  那一百元钱我没花,这是我今年的第一笔工资。

  我的心里时时刻刻都有一种不安感,或许跟我年少时的单亲家庭有关。不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当你没有安全感的时候,钱会使你有安全感,还有善良也会让你有安全感。

  我在福建打了两年工,因为学徒,也没挣到什么钱,我深深地懂得在外地打工的日子里,没有钱是会走投无路的。

  我的忧虑成了事实,我常常是自己不幸的预言家,这让我痛苦不堪,因为我几乎看不到未来有什么希望。

  后来我挣了钱总是存起来舍不得花,尽量把自己假装成一个善良的人,不多言多语,不计较得失,在孤零零浪迹天涯的日子里,我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暂时没有想离开的想法,刚来温州我对温州一无所知,再说离开这里我又会做什么呢。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意志都磨灭了,有饭吃,有地方睡觉,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睡觉,像蚂蚁一样地活着。

  老板常常带杨菲去批发市场去记帐。

  后来有个广东师傅回去了,快两个月的时候,另一个广东师傅也被老板请人过来打了。看着那个场面,我们三个都吓哭了。

  老板指着杨菲说:“她哭她男朋友,你们俩哭什么?”

  杨菲和广东师傅谈恋爱,我们俩一点都不知道,当天晚上杨菲接了一个电话第二天就走了,老板说是跟广东师傅去了广东。

  听房东老师母说是老板想把杨菲弄到手,没想到广东师傅捷足先登,所以老板就请人过来打他了。

  那时候的我真的不明白,老板不是有老婆吗?为什么还要把别人弄到手呢?我更觉得老板根本不想发工资。可怜的那个广东师傅风风光光地乘飞机来,做着3000元一个月的美梦,然后带着一身伤痕,灰溜溜地坐火车回去了。

  我和彩虹都被巨大的不安笼罩着,再也没心思做事了,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们俩个守财奴,还是想要到我们的工资。我们跟老板提出我们要走,老板不答应,要我们做到过年才给工资。彩虹和老板吵了起来:“我们来的时候就说好了只做两两个月,你答应给我们工次,你不给我钱,你全家死光光!”

  彩虹的勇敢感染了我,我说:“你不给我们工资,我明天就去报警!”

  结果是我们俩人脸上都吃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我怎么伪装都装不成一个善良的的人,最终还是不能保护我自己不受伤害。

  后来我换过好多厂,看过好多被挨打的打工仔,心头总会流过无尽的感伤,然后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为自己,为千千万所有远离家乡在外地打工的人,为所有付出了辛苦劳动而拿不到报酬的人,除了哭,我无能为力。

  打工的人像漂流在海上的船,暗礁,风暴,无边的汪洋,漆黑的夜,灯塔在哪里?彼岸在哪里?在哪里靠港?我们谁都不知道。

  后来听说温州有个老板因为不给工资被一个打工的人杀死了,在我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惊讶,那个老板死有余辜,只是惋惜打工仔那年轻的生命,不管怎么说,毕竟杀人是犯法的。可怜那千里之外的老父母亲,放飞的鸽子再也飞不回来,望穿了双眼。

  那天晚上我们一夜无眠。

  早上起来我们提着简单的行囊,走出宿舍,走出厂房,我们都知道我们再也无法拿到自己的工資,只想早点离开这个虎穴狼窝。

  我们发现这个小山村唯一的公共电话已经被三个手拿砍刀的人包围。一排有十几手拿砍刀的人一直站到了三轮车停靠的站点。

  昨天晚上我一句简单的报警让老板成了惊弓之鸟。

  不记得谁说过这么一句话:愚蠢的人说到做不到,聪明的人做了事没人知道。

  我和彩虹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闭上心门,径直地朝三轮车走去。那时候的我一直在想,呆会的我是不是会成为肉酱?

  三轮车载着我们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三轮车驶出好远,我们都忍不住哭了,最终我们都不是勇敢的人。

  到了了藤桥,我们搭上了去温州的中巴车,车上的音响里童安格唱:

  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漂流,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伤口……

  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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