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树逛街

　　暖暖的阳光照下来，照得走在大街上的金树心里暖洋洋的。

　　工地材料跟不上，民工们一下子就闲了。有的蒙了头结结实实地睡大觉，有的坐在一起闲喷空儿，有的打扑克……金树决定去逛街。虽然来了好几个月了，他还没有好好逛过街呢。金树刚把他的想法说出来，立刻遭到一片声的反对。理由是逛街总不能光在街上瞎走吧？总得去商场什么的看看吧？商场里那么多好东西总叫人眼馋吧？眼馋又买不起总不好受吧？不好受怨谁？纯粹自作自受、自找苦吃、自寻不痛快……

　　然而，金树还是决定去逛街。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进商场，只在街上遛，还能会有什么事儿呢？这样，他就一个人遛了出来。

　　“城里到底跟乡下不一样啊！”走在宽展的马路上，看着五颜六色的广告牌、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的行人，金树不禁感叹道。

　　城里的确跟乡下不一样。乡下有什么呢？尤其在他那个小山村，左一望是山，右一望还是山，山里除了野枣、野草什么的，就是光秃秃的石头了，这一块那一块突兀地挺立着或僵卧着。蜿蜒的山道上偶尔走过来一个拾柴的孩子或是一个放牧的老头，过了就沉寂了。只有风终年四季的吹，吹，吹……

　　唉——

　　金树不觉叹了一口气，叹完，他又笑了，这有什么好叹气的，这才叫城里，这才叫乡下呢。要是城里跟乡下一样，哪里还有城里，哪里还有乡下呢。他还用坐马车换汽车乘火车的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跑到这里来打工吗？想到这儿他不由笑了笑，把经过他身旁的两个人下了一跳，奇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嘟囔了一句什么走去了。金树这才知道他走神了，不觉激灵了一下。

　　不要了，不要了，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金树寻声望去，看见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把手里的虾条掉在了地上，正要去捡，被旁边一个老太太拦住了。老太太六十来岁的样子，身体很好，精神也很好，她手里提着一个装满各色儿童食品的大塑料袋，不用说是给那个显然是她孙子的小男孩准备的。那看起来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仍坚持着去捡，老太太急了，忙从塑料袋里又拿出一根虾条，在他眼前晃着，同时一脚把小男孩掉在地上的虾条踢到了一边。小男孩留恋地看着那被踢到了一边的虾条，听见老太太“啊，呸！脏！”的启示和新的虾条的诱惑，才不再坚持，接过新的虾条吃起来。老太太这才快活地笑起来。

　　看着这一老一少，金树心里不是滋味了。他想起了他的老娘和他的娃儿来。老娘比这老太太大不了几岁，腰就弯了，背也驼了，眼也花了，尽管这样也没闲着过一天—地里有媳妇顶着不用她操心，只要家里收拾好就行了。可家里总有干不完的活儿，扫扫院子、擦擦桌子、洗洗衣裳、做做饭、刷刷锅……哪一天能少得了呢？还有他的娃儿金花和金山，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年到头，除了他年底回家过年的时候少回去的糖块、饼干，他们吃过什么呢？他们连香蕉是啥样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味道是酸是甜了。上了学的金花倒是知道不少，可又知道些什么呢？她居然说火车是做饭的，而且还振振有词，做饭才生火嘛。问她为什么做饭？她说，要不你在车上吃啥？

　　唉——

　　笃，笃，笃，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雪白的身影向这边走了过来。这是一个女人，白裙子、白马甲，连吊带间的胸脯和脸蛋都是白白的。女人的胸脯很高，走起路来一颤一颤地抖，抖得金树的心里跳跳地动，怎么抑制也抑制不住。见那女人一直向他走过来，金树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忙忙地垂了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咳了咳。好在女人并没有发现他的不轨，很快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随着一阵浓烈的脂粉的香气冲得金树差点喘不过气来。不过，金树并没感到难受，相反，他居然有点兴奋，脑子像短路了似的好一会儿都空空的。他咽了口唾沫，不由地回过头去。女人的裙子有点紧，这使她的屁股分外突出来，圆鼓鼓的，一扭一扭的十分好看。金树又咽了一口唾沫，这才转过头来。是啊，他想起了他的老婆，那个又黑又瘦的女人。她要是不干活的话，一准能像这个女人这么漂亮、这么性感、这么动人……那样的话，他就不出来打工了，天天守着她……那该有多么的幸福啊！金树沉浸在美好的遐想里。但只过了一小会儿，金树就明白过来，他要是不出来打工，他拿什么养活她呢？还有老娘、金花、金山呢？……想到这儿，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金树摇头的时候才发现行人都纷纷地躲着他，像躲避什么似的。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褪了色的衣服和脏兮兮的布鞋，突然想起临行前工友们的话，一下子瘪了下来，怏怏地转身回工地去了。

　　工友见他回来自然要问他去哪儿了，他嘴里呜囔着就躺下睡了。

　　金树从此再不逛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