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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之恋

发布于:2015-10-16 09:0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一凡

  一、初遇

  翻开旧相册,一身哈韩服饰的我倚在城墙上,有些桀骜的目光和墙砖一样延伸在照片之外。那是2008年,第一次邂逅南京明城墙。其时,老公还是男友,我则乍到南京;其时,生活似乎远不及梦想重要。青桃初实的时节,不期然的在狮子山公园遇上绵延在花树民居之间的那一脉青灰:城墙上青苔斑驳、城墙下花开如画,稚子蹀躞、耄耋安闲;没有文物古迹惯有的冷硬与沧桑,第一次见历史如此融洽地锲入到现代的建筑群落与现代人的生活中——后来渐渐发现整个南京城在感观上的一大特色即是历史的韵味随处可见,不突兀、不生造、和居民的生活自然的交汇着,这种历史余韵也许有魏晋遗风的蔓延,也许是洪武皇帝执政的遗响;不论如何,它让南京的现代化少了几分盲目的快,多了几分悠然与安适。这是历史对这个城市最好的馈赠,是南京人的幸运。

  那时,手扶着几百年前的墙砖,心底涌起当年梁思成先生的遗憾,虽然几经奔走呼吁,但随着北京城墙的最终消失,那张“城墙公园”的草图永远成了历史的空幻;相形之下,南京,真的很幸运!扶墙而行、不见一处刻画,老幼聚至、无存一丝垃圾;看着年轻的情侣顺手捡起前面长者遗落的纸屑,恍然而悟:南京城墙的幸运,是因为这城墙里居住的南京人!

  负墙临水,斜倚在花树丛中的一方大石上拍了张照片,至今看来依旧仿若油画,每看都会记起王文公“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的意境。虽然,我需把“竹”换成“墙”。

  二、问责

  第二次亲近明城墙,已是四年之后。四年之间南京城似乎更为现代化,而我也变换了身份,不仅为人妻做人母,且成了法律上的南京居民,对于南京,不再是游客一般的赏鉴,这里有了我的家。梦想落地,生根发芽,眼眸里少年的桀骜渐渐褪去,多了的是生活的责任。

  2013年,送给两岁儿子的生日礼物是带着他登上了中华门。立在景点门前时,眼见并不出奇,似乎只有外城门上方正的“中华门”三个字还透露着些许历史讯息。进的第一道门,这弹丸之地的处处玄机才昺然可见,券门四道、瓮城内置、洞里藏兵,等等,这个世界上结构最复杂的古城堡足以令每一个初来者目不暇给。儿子眼神里的好奇,则更让我坚信,相比奢侈的童幼用品,我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简洁而无价的。

  人之立于世,总要知所来去,所以我们才说忘记历史等于背弃未来。而历史的承递不总是无偿的,城门上缺失的千斤闸,在游客的唏嘘声里昭示着曾经的遗憾,也正因其遗憾,才更有责任让稚龄的孩童在日渐奢华的年代感受不同于他们日常生活的宽厚与宽容,惟其如此,也才能熏养出他们日后品性的端方!历经数百年,城砖上字迹依旧清晰可辨。拾阶而上,令人不忍卒踏,步履行进之间,耳畔犹有当年砌墙人斧丁凿凿;绵延35公里的浩大工程,而能将质量问责追踪至个人,诚令世界惊叹;而反观今日各地经常上演的断桥、塌楼事件,更足令现代人汗颜。

  其实,太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立国“三字经”在历史上并不稀奇,汉时淮阴侯就曾落地有声:“千里馈粮,士有饥色”,用意几相接近。须知这世上一切文治武功都不可能传檄而定,都是需要尽可能的求全之策和几代人的长期积累。兵书上所说“胜不知而不可为也”,也许正因如此,太祖在位三十一年,谨慎行政。当年首开先河的城砖问责制,不仅仅保证了工程质量,更是将其“责任”精神延伸到了洪武执政时期创意所成的各项政令的推行,诸如太祖之治污吏,“剥皮实草”纵有失人道,但在人主之时,政令能依律而行也实属难得,有明一代政令得失都足令后人反思!如此,一旦置入大历史的背景,这道历时20年完工的城墙筑起的就不仅是明之南京城,更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百姓对政权政策的信赖!反之,当我们用子孙的未来做赌注,满足于尺幅之间有目可睹的“胜利”时,其代价必然也是惨重的!

  牵着儿子缓步在城楼之上,听外籍游客啧啧赞叹,心底真切的有了对“南京居民”这个身份的自豪与认同。感念造物安排,使稚子能在开始认知世界的时候即可观瞻这个城市最伟大的景观。看夕阳将身影拉长斜映在墙垛之上,不知现今我这立锥之处,当年曾有谁曳兵徐行,驻守城防,护卫城内百姓平安?极目远望,白昼的光影已渐退,霓虹起处各色城建犹酣,古城墙支离断续在拥挤的现代建筑间,竟依旧隐然王气。看着远近脚手架林立的工地,莫名的竟多了些许忧伤,脑海中映现出一副清矍的面容——马寅初的学生、文史专家、当年南京的“护墙之神”朱偰先生。

  不知道现代人可还记得:历劫兵祸犹存,却在1958年前后举国上下望风承旨的那一场拆墙行动中,明城墙几遭灭顶,多亏了朱偰固执地坚守和市长彭冲的明智断喝。曾经被敲碎铺路的古城砖在快速的城市改建中早已踪迹无存,当年的政治狂热也早已在某种层面上远离了现代人的记忆。虽说多数人都明白“不为家贫卖宝刀”的至理,可全球大发展的环境下,城市建设的脚步是不会停下的,利益的争逐也就依旧有滋长蔓生的温床!我们在享受历史馈赠的同时,可曾想过倘若2007年的“越墙风波”重演,谁能做第二个城墙的守护神?而当一个城市乃至一个民族的历史要靠几个人呼号时,这个城市或民族的希望又该从何判定呢?

  没来由地记起王安石《金陵怀古》中的两句:“豪华尽出成功后,逸乐安知与祸双。”这是个可以任意放逐梦想的年代,但梦想的热气球一旦没有责任与信仰做导航也将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我们都是世间的人,总不免有自己所认清的责任,自己所认定的使命”(朱偰语),生活和工作中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一旦缺失,梦想就会变质成心底的欲望之魔!身虽一芥,但对朱先生心向往之,看着身边流连玩耍额孩子,希望他、也希望我的学生们能尽多地知晓他们身边的城墙旧事,希望他们能如这千琢万磨的每一块砖石,通透清明,负起个人成长之小责,也负起家国兴盛之大责!

  三、筑梦

  2015,机缘凑合之下再次接触“明城墙”这个话题时,却极想荡开一笔抄录下赵农《中国艺术设计史》中关于南京城市规划的几句话:以紫金山为依托,在城东空地建造宫城,而军队驻扎在城市西北,城南为民居和商业之地。其左祖右社的格局也为北京城的规划提供了参考。以此推敲,朱元璋这位货真价实的草根帝王白手起家打造江山时,并没有将旧物是一举打碎,没有因一己一时之利而放弃全局考量,这在南京城市规划和明孝陵的建制上都有所体现,而这些政策性的举措有意无意间增加了执政者的责任感,甚而将普通民众纳入反腐的舆论链条。

  “明月不随江水去,山光依旧照人来”,历史不是一连串的数据,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必然会长留人间。而今,我们在愈益繁华也愈益迷茫的年代里重新捧起这六百多年历史的“古城砖”,无他,只因我们不能忘情于我们这个民族和社会的良性成长,我们也都希望守护住我们这个家园的历史与荣光,希望每一个初到南京的人都能像我当年那样恋上她的时尚与典雅!政清廉则人和畅,而政清不仅在庙堂之高,亦在江湖之远。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矫正社会风气的一块“城砖”,每一块砖结实了,清风正气的社会风貌自然也就形成了,而有效的政策措施就像当年把所有城砖胶合在一起的糯米汁、桐油,如此,何愁不能重筑一堵利国利民的责任之“墙”?

  末了,改动了王荆公的一句诗来做结尾吧:不须搔首寻遗事,众志成城重筑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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