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你(情感故事征文)
时间:2013-07-24 20:09 来源: 作者:阿西柚的猫 点击:次
天刚亮,他便来了。 一辆白色计程车在巷口停下,车门打开,老人拄着拐杖一个人颤巍地走下来,略微站了站,细心的环顾四周。然后,熟悉的走进陌生的小巷。 一头斑斑银丝早早说出了老人的年岁,深浅不一的皱纹在他脸上排开,岁月在他脸上抹下了斑迹,不留余地。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让老人看来富有故事。不认识他的人,把他遗忘的人,也都能从那炯炯的双眼与高直的鼻梁看出老人曾经的年轻与英俊。 “好久不见了”---老人带着浓重的京味低沉的说。 他没有什么行囊,只有手上一个精致的杏色木盒。 晨曦微稀,小巷清幽。路上行人很少,早起的人们偶尔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骑行的,步行的,领着孩子的,端着早点的,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唯一相似的便是普通到了极致,各自在各自的生命中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像极了这个气节的京都,该有的温度,该有的宁静,一应俱全,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平静得难以引人注目。 老人看着前面,充斥眼中的是无尽的灰色,天和地,砖和瓦。沿街的墙几经风化,几经修补,难以读出以前的模样。头顶的砖瓦,脚下的青石,早就顺从了时间与风雨,从赤红青玉蜕变成杂浊的灰色。巷子深处,青色的碧藤跟着他的目光向小巷深处蔓延开去,仿佛时光也随着那延伸的弧度肆意倒流,走回之前那个早已散出淡淡霉气却因此而精致的春日。 无因的羁绊 自清初,秦、任两家已是京城少有的显赫大家。 早期的任家世代为官,是有名有势的官宦之府。即便清朝瓦解,任家人也能依仗原有的背景迅速抽身,投身商海,犹如参天古树,纵使变天,也能枝繁叶茂,身份贵气丝毫未减。 而秦家自古以来便是书香门第,家中世代教书,文人代出,琴棋书画样样精湛,是少有的书香大家。 再加上两家元老是生死故交,自然而然变成了几代的世交。 正是因为家族,我们生来便是一起的。 我叫秦宇沐,他叫任司晨。 由于家庭的原因,我们自小与别的孩子不一样,自然也就与他们少有来往,又因年岁相仿,我们便终日厮混在一起,形影不离。 童年理应无忧美好,可我的童年却枯燥乏味,或许是处于战争年岁吧。若让我描述,便只能用一幅画来描绘:重重叠叠的灰黑还有一抹纯粹的白。 记忆中的京城是动乱无尽的,连天的炮火,灰暗的天空,死寂的街巷,交织成一幅吃人的画面。一队队狰狞的面孔,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一面面莫名的旗帜,拼凑成心中扭曲的记忆。长年的战乱,连绵的战火,夺去了北平的宁静,外来的侵略,局势的动荡,也抹去了我短暂的童年。我的童年没有形态各异的“兔爷”,没有流光繁锦的庙会,没有书声四起的私塾,也没有无忧无虑的童趣。取而代之的是父亲躬身严厉的教书,枯燥陈旧的四书五经的洗礼,母亲小心谨慎的盘算生计,与那终日不见阳光的乌黑四方书屋。 而任司晨便是那一抹不可或缺的白。 当时他在身边觉得再平常不过,甚至是件理所应当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竟倒吸一口冷气,若当时生命中没有他,那么,那段时光恐怕便会在生命中慢慢腐烂,最终烙下无法平复的一块疤口。 我们跟其他人并无不同,孩子的年纪,一起嬉闹,一起读书,一起捣蛋,最后一起受罚。但对于我,他就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不为什么。 就这样,童年在他的陪伴下,没有那么难熬,便草草完了。 但,也正是家族,我们注定要一生羁绊。 双生子随影 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战乱逐步平和,父亲同意我去念书,这样一来,我和司晨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了。 胡同里的人都说我们是双生子。 这也难怪,除了吃饭睡觉我们几乎都处一起。 在别人眼中,我们情同手足,惺惺相惜,互相依赖,是比双生子还要亲密的兄弟。但对于司晨,另一种情感却在不经意间肆意的在我心中滋长着,无处不在。 我喜欢他,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喜欢。 那种喜欢不能被任何一个词藻冠名。 “看到他便会悸动得不知所措,没见着便会想念得惴惴不安。他笑我便舒心,他愁我也会难过,他病了我会跟着不舒服,他伤心我的眼泪也会跟着打转。所有他喜欢的,他讨厌的,没有一件我不放在心里记挂着。” “我曾想过这可能只是友情,而不是臆想的爱情。但是,那种强烈到快要溢出心脏的跳动,早早就推翻了之前假惺惺的自我否定。曾试过远离冷落,得到的却是奔涌袭来的强烈思念与混乱,让我差点崩溃。喜欢就是喜欢,我可以做到轻易蒙蔽所有人,包括司晨,但这种把戏怎么可能不被自己的心拆穿呢?” “或许那种喜欢说了谁也不会相信,但这不会因为不相信而不存在。” “司晨和我都向往西方世界中自由的空气,崇拜孟德斯鸠以及他信仰自由平等的精神力量,拜读越多的西方名作,涉猎越多西方学说,越是难以抑制心中对现实社会蠢蠢欲动的反抗与控诉。无论我们多想推翻当今不合理的现世说教,多想向野蛮的权威发出挑战,可在世俗这本书里,同性之恋仍旧是禁词,是罪孽,是禁忌,是不可能被接受的污点与被原谅的耻辱。就算我能听不见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但司晨呢?他的家族呢?我怎么可以用自己这番肮脏的情感去沾染他的前程与名声?再说,如此一厢情愿的情绪,换来的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轻笑吧。” “放掉吧,秦宇沐。” 这些来源于我的日记,是唯一知晓我内心的知己,“这番心意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司晨。” 我的性子大抵随父亲,温和谨慎,但多少也受到母亲的影响,细腻柔情。在这种性格的催化下,即便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我也不会让它流于表面,仍旧是波澜不惊。而司晨却与我不同,显赫的家族给予他过人的胆识与见识,大胆决绝,处世不惊,这都让他在同龄人中恍如骄日。所以如此直白坦率,他的心难以隐藏任何感情。 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家境,就算我们再如何形影不离,也会属于不同的世界,慢慢彼此迥异。 我原本以为生活会像往常那般一如既往,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竟在不经意间彻底洗净了我的所有,孑然一身。 “悲剧和希望共生于一张牌,所以当上帝将悲剧降诸于你时,翻过来便是希望。”这是司晨对我说过的。 在这痛不欲生的瞬间,上帝果然给予了我那朝思夜盼、触手不及的希望。看来他是对的。 1915年冬,袁世凯企图以儒家国学为面具利器,秘密谋划自己的复辟之路。父亲是当时少有的文学大家并藏有大量的古籍藏书,袁世凯手下的军官便找上门来要挟父亲协助。父亲的严词拒绝招来了杀身之祸。第二年春,父亲便迫害致死,没过多久,母亲也随父亲去了。当年我16岁。 我的世界那一刻就像爆炸过后的废墟,到处都是沙石瓦砾,支离破碎。我已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哭泣悲伤,咀嚼回想,大抵那就是绝望了吧。 悲剧来袭,通常不会提前通知当事人,没有预兆,永远那样自顾自。经历过疼痛岁月的人应该会懂——痛苦之际最忌安慰。别人越是安慰,心中的苦痛便发酵得越是猛烈,最后演变成扎耳之言,像极了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说的也是,语言那么冰冷苍白,心又怎么听得进去。 千言万语此时都不及一个拥抱来的真实。 “宇沐”司晨低沉的声音击撞着我空洞的灵魂,他紧紧抱着我,拼了命的想给我安全感,但身体却也跟我一般,害怕到颤抖。 “我喜欢你,宇沐。” 那早已停止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呼吸变得忽的没有了规律,渐有渐无。 “从现在开始,你由我来保护。” 我不知道是否因为他活了过来,但至少因为他,我没有当场死去。 悲•希共存之梦 在我看来,上帝是个脾气性情诡异的小老头。他能残忍夺取你所爱之物的同时,也给了你奢想之物作为补偿。 父母过世不久,任家便收我为义子,被冠上任家二少爷名头的我,自然就免遭迫害一劫。 任老爷是个严厉但不失温和的风华商人,多年官场商海的驰骋赋予他浑然天成的从容睿气,沉稳冰冷的外表让人不敢轻易揣度他内心的深度与思想,虽然冷峻的面孔拒人千里,但那深厚睿智的气质却常常勾人欲与之一谈。 相反,任夫人是个精于交际的美丽妇人,时间虽夺走她的青春年华,但是岁月却给了她不可复制的风韵与魅惑。她艳丽的外表与伶俐的口齿是行业里出了名的“百灵鸟”,意为“精明得不能再精明”。 试想,一个精明到已经无法深藏于心的女人又怎么能容忍像我这般无事处却又麻烦至极的孩子呢?因此不用明说,我能都从她看我的眼神中读懂她的暗语——她不希望我留在这个家。但碍于任伯父,她也不好说什么。 在任家的日子虽然十分短暂,但分秒中无一不充斥着小心翼翼。不过司晨总与我双双进出,故而也曾未受到什么不敬的待遇。任府上下对我还是很好的。 说起司晨,原本以为是自己在追逐着对方,实际上却是被追逐着。上帝在万念俱灰的时刻,却给了我心底奢望最深的光芒,看来悲伤与希望果真共生共存。 有天深夜,在林苑长廊里谈心,我问起他,为什么偏偏在那时说出心中的秘密,他是这样回答我的: “人们说单相思,其实不过是人心底不自然流出的清酒,而心,则是装酒的瓶子。酒是否会溢出,完全由酒的多少来决定。”他顿了顿,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温柔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轻软,自然。“你父亲的事事发突然,而你却出奇的静,一言不发。那样的你在我看来几乎要崩溃了。我没办法控制心里隐忍的情感成倍的增加,当时我根本冷静不下来,只想着我一定要保护那样绝望的你。” 我听得入神了,周围好静,凉风停了,空气停了,杂音停了,只剩那跳动的心证明这并不是梦,证明原来梦竟也会有成真的那天。 “所以,不小心让一直以来的感情一下子满溢而出,超出了瓶子的容量。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熟悉的大手轻揉着我的头发,传递着暖人的温度“你是我本能的选择。” “司晨,其实,我也一样。”我轻念着。 我们彼此都深知两人就这样在一起会承受什么,面对什么,甚至会失去什么。但又如何呢,这份感情初出在心里萌芽时,脆弱得连对方一个眼神都能将其扼杀,可一旦让它曝露成长,那便是一种强大到可以推翻一切的力量,就连理性也无法让其却步。爱就是爱。 紫檀香的此生 紫檀香,常绿小灌木,叶对生,散香味苦,浴火香气愈浓。 小时候算命的时候,先生说:“命如紫檀,性温苦辛,凡而不凡,浴火浓烈”。他跟我和司晨说了一样的话,现在回想,总算参透其中道理。 我跟司晨的事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人前依旧是往昔的模样,不敢一丝曝露,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不想彼此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们的变化任夫人无一不看在眼里。我说过,她是个精明的女人。这般精明的她不会让这件事传出一点风声,败坏任家的名声以及毁了司晨的前途。那么想要悄无声息的解决这件事,便是将我们分开,用各种手段,逐个瓦解。 可是,我们之间这不被世俗接受的禁忌之爱似乎要比她想象中坚毅得多。无论她使尽什么手段,甚至是母子情分断绝,司晨一概不为所动,反而是越发的强硬与坚定。更让我触动的是,承受万般压力的他在看出我的愧疚不安后,还能嬉笑的安慰我逗我开心,拍着胸脯告诉我“万事有我不用担心”。面对这样的他,理智告诉我应该放他走,还他应有的东西,但如今的我已经没有气力离开他了。 在任家的三年里,任母的百般刁难与寄人篱下的生活让我百感交集,而国家的前景更是令人堪忧不已。袁世凯复辟的失败让我揪着的心稍许平整些,但随后一战的结束,巴黎和会上的不平与屈辱,北洋政府的软弱屈膝却让中国所有活着的人愤愤不平。因此,这场掩埋许久的矛盾一触即发。它就像掩埋的黑暗中的毒瘤,不断的压迫只能换来意想不到的同归于尽。 历史上的1919年5月4日是个震撼中国,同时也震撼世界的日子。全国学生的热血与激昂湮没了黑势力的嚣张气焰,卷起了全国上下的抗敌护国热情。北平是学生运动的发源地与聚集地,我忘不了4号灰蒙天空下青年们的声声呐喊,一声声“外争主权,内惩国贼”、“誓死力争,还我青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嘶吼仿佛遍地释放的火光炮影,毫不留情的将沉睡已久的北平拽醒,将昏沉的中国龙炸醒。 我跟司晨都认为保卫国家主权是一件极为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所以我们自然是站在队伍最前端的人。那么最后进牢房的人也必然少不了我们。不过还是碍于任家的势力,很快我们就被放出来了,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 这件事后,任母对司晨的看管就越加严格了,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竟可能三两天都不能见一面,即使见面也不过是匆匆打个照面,不能多说什么。 一天深夜,司晨来到我的房间,拉起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就往外走,他穿着平常的衣服,只带了一个黑色包袱,不大,抓在手里正合适。我问他这是要干嘛,他压低声音说:“跟着我,我们得走”。这句话仿佛定心剂般让我安心。就这样,我们逃出了任府,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司晨为了反抗他母亲而闹的小孩子脾气,离家出走。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离开竟成了一辈子的告别。 后来,我们坐上了船,离开了身后那边熟悉的炎黄大地,远渡重洋,等着那个令我们憧憬无比却又陌生不已的国度在我们眼前出现,清晰,最终触手可及。说起来,到如今我仍然觉得这是个匪夷所思的插曲。 当一个人从浓稠的蜜缸中被丢进炙热的熔炉中时,脑海里往往空得只剩下当初蜜缸的甜了。国外的生活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美好,环境的瞬变,语言的障碍,生活的不惯,未来的迷茫都成了要面对跨越的巨大山石。面对这些,司晨的反应却是另一番模样。自从离开任府,我便从未听过他再提任家一个字,仿佛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姓,忘掉了那片故土,就好像那些时光从未在他生命中流淌过,存在过。只是偶尔,他会拿出一块半玉在月下冥想,闭目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不被万物所动。有时入神得我的声音他都避耳回绝。我问过他这块半玉的含义和在想些什么,他总是笑而不语,随便扯个话题便带过了。 但我素来不像司晨那般内心强大。初来的我像极了智障儿,只能事事依靠着司晨。于是曾有一段时间我怀疑自己,否定一切。但是,“不要紧”司晨经常这样笑着对我说,“有我呢”,这样,就好像真的没关系了。 “是啊,有你在啊,就算太阳西升,昼夜颠倒,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相信你。” 那个战乱的时代,生活只能被生存替代。早出晚归是定好的框架,送牛奶,家教,餐厅服务员,农场帮忙等等,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得我们经手过多少种工作,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原以为司晨这样口含金匙出生的大少爷会咽不下这些折磨辛疲,怕他会后悔。后悔离开任家,后悔远渡异国,后悔选择的是我。 但显然这是多虑的事。相反,倒是司晨经常问我有没有疲惫,有没有想回家,有没有后悔。而当我说出我之前的顾虑时,司晨笑了,一边骂我傻一边笑的很温暖,“你才是最不能放弃的那个。” 这世上的确是没什么绝对的公平,但我相信天道酬勤。年少时的历练是一种能量的积蓄,等的只是在一个刚刚好的时刻,完美爆发。早年的苦在时间的行走中不断沉淀,不断提炼,最终在恰好的时候破茧成蝶。不得不说,司晨拥有家族遗传的经商头脑,在经过不断生活的推磨,社会的锤炼,他的人脉和智慧彷佛莲池水晕一般四处散开,而他的成功和获得的成果也弗如春日山野一般遍地开花,而我则是靠读书与原本的基础当上了大学的老师,由此生活也有了起色。 国外的生活很平静,即便是战争也不会有多大的动乱,也不至于把人弄得看不见未来,七零八落。但若是在中国,那便是必然的事。不仅仅是国家的未来看不清,我们之间又何尝有未来可言?现在想来,当初逼走我们的或许不是国内局势浑浊动荡,亦不是害怕亡国而胆怯逃跑,恰恰是没人发觉却让人难以喘气的压力。任母的压力,环境的压力,世俗的压力,这些说起来或许很虚无缥缈,但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明了其中的苦楚。肉体上的疼痛不会延续很久,它总有自己新陈代谢的愈合周期,但精神上的折磨却是根深蒂固,倘若矛盾无法解决,那么随之而来的则是分分秒秒无休止的蹂躏,直至肉体崩溃瓦解。 知道矛盾,能解决也就罢了。可我们和世俗的矛盾可能解决吗?想想都觉得是天方夜谭吧。 “没有词语像‘自由’那样溶合着更多不同的含义,亦引发出多种想像力的途径。”这来自孟德斯鸠的《法意》。在西方这片自由的思想净土上,我们完全可以大胆的遵循自己的信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世界上未曾有过对自由一词的精确定义,它活在每个人心中不同的位置,因此它也被赋予了不同的名字,拥有不同的含义,占据不同的意义。 在我心里,爱是人生而被赋予的礼物,是一种本能的选择,说来便是自由的最初化身。没有一种说辞能衡量爱的正确与否,也没有人有权利去涉足这种情感。倘若用所谓的价值观或是亘古流传的世俗作为理由来作为理由终止扼杀爱情,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是一种无可奈何,但在我眼里这跟野蛮强盗并无不同,都是借助其他力量来使人屈服,令人接受,最终满足自己的私心,达到自己的渴求。不,不自由,毋宁死。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情感都不能自由表达,连自己的生活也不能自由选择,那他这副躯壳也只剩一口气了吧,倒不如优雅死去来的轻松。 司晨与我一生便如那紫檀,没有滋润的厚土,没有优雅的境地,没有精心的呵护。相反,仿佛几乎一生都在烈火中滋长。但烈火却让我们香气四溢,熔出我们的灵魂,淬出一道紫色的檀花纹路,在这彷徨的世间留下特殊的味道,烙下彼此羁绊的图腾。 卷卷落叶终归原 1982年,秋。 清晨的雾霭在古老的任府房檐上空依附飘散,淡淡的曙光打亮两扇暗红色的大门。门上的字迹斑斑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清轮廓,读不完整了。 仰望着家门,往事成像不断回访,不知从何说起。六十多年了!离开时青丝散乱,归来时却已两鬓冰霜。“司晨,我们回来了,你到家了。”我慢慢抚摸着木盒,像是握着司晨大大的手,跟他轻声低喃。 盒子里是司晨的骨灰。直至司晨过世,他都没提过一次回家。可我知道,他很渴望能回去一次,即使是死后。但可能是顾忌我的原因,始终未曾提及。六十年岁月,飘扬零落,远在异乡,山重水隔,鱼雁一方,这里毕竟是家呀!怎么会不想?如今回首,六十年前那天,得到了自由的那一刻同时也与亲情一刀两断了。现在,该回来了! 站在青石台阶上,心脏的节奏将激动的情绪宣泄得一览无余。 可看着那块刻有“国家级文物保护对象”的石碑时,心中的疑惑彷徨又弗如日落间潮水般湮没了思绪。这个家经历了什么?里面还有什么人?现在的现状如何?我根本一无所知…… “吱呀——”就在我思绪飞散的间隙,门打开了。一个老妇人出现在门里面,青发银丝相互交缠,眼际的几条碎屑斑纹自由延伸,瘦小的身段仿佛在风中孤立的树枝,战战巍巍,估摸着有七十岁的样子。但一双爱笑的眼睛却时常呈月牙儿状,让人有说不出的熟悉。 “你找…?”谁字还没说出,老妇人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瞪大了眼睛,声音微微发颤,“你是…秦少爷?”我望着这老妇人的脸,只有一股脑的熟悉,却始终说不出名字。 “我是雀儿啊,秦少爷,我爹是当年的孙管家啊,以前你和任少爷还经常带我出去买糖人兔爷吃呢。”说着,老妇人用手背拭了拭眼泪,仿佛回到了过去,想起了些悲伤的事来。雀儿,啊,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她总是“秦哥哥”“秦哥哥”的叫我,当年我离开任家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如今也到了这般年岁了。 故人再见故人自然而然便生成一种复杂的情绪,而这种情绪恰恰又是用话语表达不尽的,这时候眼泪与无声便成了最完美的宣泄。 再一次走进任家,心情比之前是轻松不少的。任家摆设布局没什么大变,倒是翻新了不少,只可惜少了之前年代的韵味。 “雀儿,这个家,还有什么人吗?” “秦少爷,这个家如今就只有我和我一双儿女在这里居住,说来也奇怪,在那个炮火乱炸的年代,这栋房子竟就这么好好地被留了下来,躲开了枪炮子弹和日本鬼子。解放后,这栋老房子变成了文物。政府的人找到我,让我来看管这房子,住在里面。丈夫过世不久,我又带着儿女,这也算是一笔收入吧。” “原来是这样子”我环顾四周,慢慢看着眼前所有,石雕,桌椅,名画,玉器,一切的摆设都完好的存在于原本的位置上,安稳如初。 “还有就是…夫人和老爷四十几年前便去世了。不知道任少爷他…?”雀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问我,但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来她大概已经猜到答案了。 “司晨他上个月刚走。”我微笑的摩挲这木盒,将它放到雀儿面前“现在我带他回家了”。 “任少爷”雀儿低声抽泣,眼泪顺着细纹流了下来。 想来司晨过世那时,我是一滴泪也未曾流的。这也许说出来匪夷所思。但对于我,不哭才是最大的绝望。司晨对我来说就像是飞蛾赖以生存的光。如今光没了,也就一无所有了,一切对我来说便是了无生趣的了。 “秦少爷,有一件东西我得让你看看”雀儿擦干眼泪,起身走进房间,拿出一个精致的银盒。继而从里面拿出一封信。 “这不是任老爷的盒子么?”我讶异的问道。以前跟司晨误进老爷房间时见过这个盒子,为此还受了一顿责骂。 “是。这是老爷在临终前交给我爹的,托付他若在有生之年见到任少爷,转交给他。”雀儿拿出信,递给我“如今任少爷不在了,秦少爷你看看吧。” 在年少的印象里,只有任母对我们的万般刁难与严厉管制,而任老爷则是很少过问我们的。不过我们的事他老人家应该也是知道的吧,现在想想当时他倒是没怎么为难我们。一个对我们无暇顾及的人,这封信又想说些什么呢? “司晨,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离世许久了吧。 自从那晚你离开这个家,我和你母亲没有一天不盼着你回来,说到底,天下哪个父母舍得孩子。这几十年来,你在哪里?那里天气如何?过得怎样?是否找到心中所想?这些便是我日夜所思的事情。你的母亲自你走后,身体便一直很不好,但那是心病罢了。她一直都觉得是她逼走了你,一直内疚,无论我如何向她解释那只是你的选择和人生追求,她始终不能接受,直至死去。她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这些我想她是不愿意告诉你的,但作为儿子,你应该要了解你的母亲,无论她做过什么,她毕竟还是你的母亲,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关于你和宇沐,在从你母亲那听来之前,我早就看出了端倪。原以为只是因为儿时兄弟情谊而生成的小孩子游戏,但未曾想这对你来说是多么重要。 孩子,请不要憎恨你的母亲。你对宇沐的感情是爱,你母亲对你的做的种种也源于爱。那只是一个可怜母亲出于本能想保护儿子罢了。只可惜,不理解,不相信让她迷了心,原本想保护你不受世俗眼光左右,庇佑你之后前程无阻,却最终落得与你反目,让爱成了恨。可这种爱,你应该能感受得到,我想宇沐也应该能理解,就请你们原谅你的母亲吧。她一直在后悔,甚至临死的那一刻,她也想见你一面,即使是再摸摸你的脸,听听你的声音,记着你的模样。 你我父子,脾气,秉性,思想,自然是目交心通的。所以对于你们的事,我不作过多的干涉。我也曾年轻过,也曾像你一样义无反顾的爱着一个人,我能明白那种感觉是多么的妙不可言。但生在这种家庭,对于我们两个都是不幸的,家族容不下她,而表面上无所不能的大少爷,却是个连心爱的人也不能保护的人。从此,我就没再对谁动过心。如今,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我又怎么忍心让你重蹈覆辙? 当初的理由便是利益和世俗,没想到现如今还是这套辞令。在我看来,世俗眼光不过是一群人的观点恰巧相符,从而达成共鸣罢了。难道就能因此作为衡量判断事物的标尺吗?如果这样,那谁又来检验标尺的准确程度呢?用多数人的观点来打死少数人,这是何等野蛮不讲理的事。之所以同性之恋被认为禁忌之爱,不过是自古人类为了生存繁衍,自然而然形成的男女之恋,后来成了正统。倘若当初同性之恋可以繁衍后代的话,我想男女之爱则沦为禁忌之爱了吧。 我的孩子,我相信你很清楚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立场,以及将来要承担和面对的事情。作为你的父亲,我没办法帮你改变世俗观点,能做的便只是理解你,支持你,相信你,帮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许你母亲不理解我为何要帮你离开这个家,如何舍得放你走。我想,这就是父爱和母爱不同之处吧。 爱可以是关心,是庇佑,也可以是成全。倘若当时我将你一昧地禁锢在中国,将你栓在身边。或许你会一生衣食无忧,安乐度日。但你一定不会快乐。 你有追求,有理想,有信仰,还有爱。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有权利去追寻你想要的一切,去守护你爱的人,去活出你自己的人生。 做父亲的,我将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任需景 民国三十二年春日 最后一行字离开视线后,我竟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心中彷佛涌动着股股麻人的电流,撞击着那颗停滞已久的心脏。如此震撼厚实的情感,竟源于平日冷眉峻目的任老爷。理解支持平日里是多么容易的事,可一旦放在我们身上却难于登天。而如今,恰恰是这份难能的理解相信,写尽了老父亲对儿子爱的最好诠释。 “秦少爷”雀儿拿出银盒子底下藏有的另一件东西,“还有这个,也是任老爷留下来的。” 是块半玉!难道……我没多想,便急忙从长衫内的口袋中拿出另一块半玉,司晨之前视如珍宝的那块玉。“莫非这两块玉……”我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了,最后是雀儿帮我将它们放合在一起的。就在两块玉完美无缺的交合在一起,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我恍神了好长时间,那时的心就好像大爆炸的银河,无数的星系都在争先恐后的膨胀,崩裂,最后灰飞烟灭,这种感觉轮番上演,心脏几乎承受不住了。 拿着信,带着司晨的骨灰和玉,跟雀儿草草告别,我便离开了任家。任凭雀儿怎么留我在任家居住,我也毅然的推脱了。内心深处我对任家有说不完的愧疚,我带走了他们的儿子,带走了任家最后的继承人,带走了他们最终的希望,无论理由如何冠冕堂皇,我也没有脸面再面对任家,更别说留在任府了。 我来到后山,那个在梦里经常出现的地方,巍巍山峨,青拢葱宠,一片碧色拥之不及,像是用翡翠碧玉铺成。这也是小时候我和司晨回忆开始的地方。这里只留有彩色的回忆和萦绕耳际的笑声,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另一番天地。 变卖国外的家产后便让人在国内的旧址安置好了墓地,地址便是这后山。山下丛林茂密,树斑葱茏,静谧得让人不敢呼吸。“司晨,就睡在这里吧。”我将司晨的骨灰撒在他的墓前,拿出那封书信,烧给了他。“咱这两片老叶也该落地归原了”。 暮色悄悄降临了墓地,婆娑的树影洋洋洒洒,与大地融为一体。西边一轮残月升起,朦胧的,孤寂的,若有若无的肆意蔓延。幽幽月光,声声蝉鸣,一个蹒跚的背影正慢慢的走着,走着,变小,变小,最终直至消失在那浓郁的黛色中。 后记 题目是之前便想好的,但迟迟找不到内容与灵感。如此美好精简的四个字,我想赋予他不一样的含义。于是这个故事便诞生了。我好想你这四个字包涵这超过这四个字的含义,其中包涵宇沐对司晨的想念,司晨对任家的想念,任夫任母对儿子的想念,以及两人对故土的想念。 这篇小说我本没想写到那么长,但他似乎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思想,催着我一定要将他说完整,说明白。 同性恋这个词对大家来说并不陌生,更何况是在当下这个社会。有人排斥,有人厌恶,有人支持,有人正参与其中,形形色色,众生不同。这很正常。 有人问我我这么支持同性恋是不是自己就是个同性恋。我觉得很是可笑。难道你觉得猪狗很可爱,你就是他们的亲戚吗? 对于同性恋,我不支持也不反对,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我没有立场去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我能理解,理解他们真实的感情。因为理解,所以才有想要保护他们的欲望。但有些人却一个劲的去责难去反对他们,这实在让我无话可说,人家碍着你了吗? 一个人可以不接受一件事情,可以厌恶很多事情,但是理解一件事情对于很多人来并非困难。你可以不是同性恋,你也可以不接受同性恋,但请不要带有歧视的眼光或是戏谑的神色去谈论他们,没有人规定他们就是异类,也没有规定他们之间那种感情不叫爱情。在他们的世界里,你们才是异类,但他们也没有反过来来质问你们为什么是异性恋不是吗? 尊重是相互的,理解也是双方的。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就体现在细微的瞬间,就存在于人与人之间沟通交往的文明程度。心照不宣的理解,目交心通的尊重便是最大的文明。同性恋也是另一种类型的爱,爱不唯一,没有人为的规定,请不要用臆想的形式来限制自然的自由。 这篇文章或许没什么实在的影响力,但是我相信改变是细微的,只要你有了触动,那么你就正在改变。 我想往后仍旧有很多人不能接受同性恋,但至少你能承认爱的存在,这便够了。 作者:谢杏 地址:海南省海口市大兴东路36号 联系电话:15757128206 66233199 13876744836 (责任编辑:祁桂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