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怀念(乡情)
时间:2014-08-15 09:59 来源: 作者:余炳华 点击:次
好想陪爹啦啦呱、喝盅酒、吃顿饭,可是这个机会永远没有了。爹走了15个年头了,还总是放不下地时常想起他。想起他就想起了过往的时光,于是,满满的苍凉的怀念便在心头风卷浪涌起来。 1998年4月初,爹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生病住院了。 办好住院手续后,白天由三姐陪着打吊针,妻子负责烧饭,三姐夫定时把饭送到医院去。晚上,我便来到病房里陪爹睡觉。病房里两张床,我托朋友医生没有在另一张床上安排病人,这样,我就在睡觉时把那张空床拉到爹的床边,两张床挨在一起。虽然爷儿俩一人睡一张床,我还是又一次找回到了儿时睡在爹身边那种温暖的感觉了。 爹在白天输液时大多会睡一会,晚上失眠的时间就多了。因此,我在夜里醒来时感觉到有好几次,爹在床那头我的脚边,把被子拽一拽按一按,和我在儿时睡在他身边时的一样。有好几次,爹以为我睡着了,会轻轻地把手伸进我的被窝里,抓住我的脚捏捏摸摸。爹一生劳作,手在冬天时皲裂得出血,平时也很是粗糙。可是,摸着捏着我的脚时,我竟然感到温润极了,温润得让我有落泪的感觉。 一个晚上的凌晨时分,醒来无眠,借着窗外路灯浅浅的光亮,我看着天花板闲想着心事。这时,爹咳嗽了两声也醒了,翻了个身。爹以为我睡着了,又把手伸进了我的被窝,摸摸捏捏我的脚,然后又将被子轻轻地拽拽按按。我心中好一阵甜蜜,睡意更无,思绪一下子飞回到了我与爹单独度过的那一年多的岁月里,想起了几件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事情来。 1、沤烂的白衬衫 1977年刚开春,二哥的飞儿在北京出生了,应飞儿姥姥的邀请,娘去了她们北京的家中服侍飞儿母子。四姐上大学去了,三哥退伍后被抽调到“公社中草药厂”去栽培研制中草药,小弟在北京当兵,家中只有我和爹两人。爹当时在生产队的蔬菜队里,忙得很,我一天到晚跟着“农活组”的妇女们出工干农活,丢掉笤帚扬场锨地忙得小辫梢子竖着。 栽秧季节到了,深颜色的褂子穿着太热,我就从大站橱里拿了一件三哥当兵退伍时带回来的新纯棉白衬衫去栽秧。一天到晚栽秧,屁股沟对不上脊梁沟,腰都要断了,回到家后争分夺秒趴到床上歇一时,哪还有心力去洗衣服呢?每当爹准备给洗时,“秧栽完了再洗吧”,我一句话就把爹打发过去了。这样,每次栽秧放工回到家后,我就把这件“工作服”随手挂在大门西边靠窗户泥土墙的木钉子上,晾着,上工栽秧时又套在身上,一次没洗。半个月过去了,当我那天早上再拿起来穿时,手一伸袖子裂开了,随便一拽整个衣服已经粉碎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全渍沤烂了。爹看到后,拎着捏着那件烂尿布头一样的褂子,歪着头久久地瞅着,十分心疼地说:“乖乖,好好的一件褂子,搞糟掉了。” 许多年以来,每当我伸手穿白衬衫时,还时常想起这件事。想起来这件事,就想起了娘经常告诫我们的话,“小洞不补,大洞吃苦。”想起来这件事,就展开了联想——汗渍腐蚀我的新衣服,就像腐败分子蛀蚀党的肌体一样啊。所以,我们必须要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 2、腊肉泥鳅汤 在那年的春末夏初时节,午饭没有荤菜吃。中午放工到家了,爹淘米煮饭,我端个脸盆抽身跑到门前小塘下面的水稻田里,三五个田缺子一扒,一斤多肥嘟嘟活蹦乱跳的泥鳅就到手了,转身拿到水井边淘洗干净。爹在小锅里烧火,我先割一小块挂在屋梁上卷着的腊肉,切成肉丁炸成油,两瓢水舀进去,三五分钟水就开了。我左手拎锅盖,右手端盆,将泥鳅倒进锅里,锅盖一闷,泥鳅便在开水锅里噼哩啪啦地挣命。再转身去屋西的小菜地里掐几根葱洗洗切碎,又在大碗里打三个鸡蛋,搅碎后潽到泥鳅上,把葱撒进锅里,再倒若干酱油进去。半个多小时后,小半锅香喷喷的原生态的绿色佳肴做成功了。爷儿俩一使劲,一人两碗干饭,满头大汗地把它们消灭得干干净净。腊肉泥鳅汤,这是爹与我在那个时节里中午饭的主打荤菜。 3、恶苦的发面膜 一日中午,天热得喘不过气来,锄棉花回到家的我将锄头朝墙旮旯一撂,见爹把洗脸毛巾横耷在脊梁上,光着臂膀坐在堂屋里悠闲自得地抽烟。歪头瞅见锅房里热气腾腾,我就估猜是天太热,生产队菜园子里没有什么急事可做,爹提前到家把中饭烧好了,想给我一个惊喜。大呼隆干活到家就能吃到现成的饭,那是莫大的享受哩。 “吃吧。”看到我回来了,爹似乎有点骄傲地说。我快活地转身小跑到锅房里,拎起锅盖一看,是瓠子鸡蛋汤,锅边上贴着发面膜,一股香味直喷向我的脸。我铲下发面膜端到堂屋的大桌子上,又盛了两碗瓠子汤端上去。“看看可甜?”就在我正准备低头想先喝一口瓠子汤时,爹笑嘻嘻地对我讲。我不知道爹说“甜”是啥意思,低头喝了口汤。“好苦?”我惊叫起来。伸手抓起发面膜咬了一口,更苦更涩,苦涩得身上起鸡皮疙瘩,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啪”地一口吐到了地上。“怎么这样苦?”我看着爹吼起来。爹十分诧异,扔掉烟头站起来,盯着我手中的发面膜,疑惑不解地说:“我放了四大颗糖精哩。”爹的意思是放了四大颗糖精还苦吗?“什么糖精?”我赶忙追问。爹转身到东面那间娘的卧室里,打开大站橱,把一大瓶“糖精”捧来给我看。我一看,哪里是什么糖精,原来是三哥从“公社中草药厂”带回家的1000粒大瓶装的“奎宁”。 那个年头生活条件卫生条件都极差,山里经常有人患疟疾,当地叫“打脾寒”、“打摆子”,有人病了就来我们家要几粒吃。纯白色,每粒有中拇指头那样大。这样“四大颗糖精”稀释在那几块发面膜里,该是怎样苦涩酸麻的怪味啊!瓠子鸡蛋汤烧开后潽到了发面膜上,所以,锅里的瓠子汤也是苦的。“嘿哟,乖乖,我当是糖精哩。”爹也咬了一口发面膜咀嚼着,牙直龇,皱着眉头咽下去,急得右手直抖,十分懊恼。发面膜苦得实在是不能吃了,我们爷儿俩龇牙囔鼻子一人吃了两碗苦涩涩的瓠子鸡蛋汤。尽管粮食金贵,爹还是忍痛割爱将发面膜倒到了猪食缸里。 在这之前,大姐遗下的苦根苗萍女从镇江、大哥的雷儿从上海、二哥的飞儿从北京,先后都在大山下的小村庄度过了他们的幼年。山下的井水始终有点咸,铁锅里的水烧开后冲到水瓶里,锅底里就会留下一层白色的盐碱。孩儿们不喜欢喝那个咸涩涩的水,娘就在开水里放了点白糖,孩儿们就喝得很开心了。可是一天好几次,一斤白糖喝不了几天就没有了。娘觉得喝不起,心疼了,就叫爹从街上的供销社里买了“白片”的糖精回来,代替白糖。小麦下来了,每天的主食就是死面饼发面膜,每当孩子们干滋滋地嚼着、哼哼唧唧闹着没有喜欢的吃菜时,娘就在做这些死面饼发面膜时加点糖精进去,口感甜丝丝的,孩儿们吃得眉飞色舞。从此,爹也就知道做死面饼发面膜放糖精就更好吃了。 娘去北京时没有告诉爹把糖精放在了什么地方,那天,爹到大站橱里拿衣服,发现了这一大瓶子的“白片糖精”。不识字的爹想送我一个爽歪歪的惊喜,这天午饭做发面膜时,便把四大颗“奎宁”与糖精一样满满的甜爱一齐揣揉进了发面膜里。 4、稀粥里的大老鼠 1977年的冬天来了。晚上,我们爷儿俩多数是煮点稀粥,一人喝两碗后暖和和地睡觉去。有一天晚上,爹把稀粥煮好了。下午放工后我去邻队找朋友玩,晚上在他家喝酒没回家吃饭。等我半夜回到家时,爹说:“粥还在锅里哩。”我说:“吃过了,明早热热吃吧。”等我第二天早上去热稀粥时,长柄的铁勺子歪靠在稀粥里,锅盖担在上面。我揭开锅盖一看,一个淹死的肚大腰圆的老鼠还漂在稀粥上呢。 当晚,爹吃完晚饭早早地睡觉去了,把锅里的稀粥留给我吃。半夜里被大老鼠发现了,想侵占我的便宜,顺着靠在锅边铁勺的长柄摸下去。没想到那不是馅饼,那是腐败的陷阱啊,一旦沉入其中就绝对不能自拔了。大老鼠一次腐败个够,落得个命丧稀粥的可悲下场。哎呀呀,怎一个“贪”字了得! 5、没洗的烀山芋 这年秋天一日的傍晚时分,我放工到家,看见爹在生产队的菜地里还没回来,锅房里冷锅冷灶,便拎着篮子抓起铁锹到锅房后面的田里挖山芋做晚饭。当挖好了十几个山芋放到篮子里时,就听到小村庄门前小塘南边的路上有咳嗽声吐唾沫声。抬头一看,我那位对象C正蹲在地上一边系着鞋带一边歪头看着我呢。她左手向南一指,我便心领神会了,一定是磨盘山部队晚上放露天电影,当兵的送信到大村庄来了。平时部队放电影,当兵的下午就来送信,今天可能是临时决定,信送迟了。 “小乖乖,胆子真大。”我想。那个年头,谈恋爱像是做贼一样的偷偷摸摸。今天当兵的送信迟了,她怕我不知道,就狗胆包天地来约会我了。霎时间,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心里咕咚咕咚直跳。约会看电影,这是令所有山里青年男女无比神往的激情燃烧的可望不可即的美妙时刻!我顾不上拿铁锹,抄起篮子就跑回到锅房,随手将篮子连同里面的山芋一起摆放在门口洗脸架上的洗脸盆里,像箭打的一样消失在前往部队营房的松树林中了。 “山芋粥,还在锅里。”看完电影,午夜时分才回到家,爹知道我没吃晚饭,就关照吃点。今夜既看电影又约会了,收获颇丰,心中就像熨斗熨过的衣服一样,平实且滚烫,一点都不知道饿,哪里还想吃饭呢?既然爹讲了,且无睡意,就去吃点吧。来到锅房揭开锅盖一看,爹煮的山芋粥早就凉了,我就钻到锅灶后面又加温了一下。热好后,我左手拿碗右手抓起长柄的铁勺子想从锅底舀些沉底的米粒吃,因为总是山芋充饥,吃腻了。铁饭勺一搅和,锅底里嘎吱嘎吱直响,哪有这么多沙子?歪头看见我看电影前摆在洗脸盆上面的山芋篮子没有了,心里一犯疑,撂下饭碗和铁勺,转身来到堂屋里爹的床边。 “你用哪里山芋烧稀粥的?”我问。 “不是篮子里的吗?”爹回答。 “你洗了吗?”我再问。 “你不是洗过了吗?”爹确信无疑。 “你怎么知道我洗过的呢?”我反唇相讥。 “你没洗怎么放在洗脸盆上的呢?”爹理直气壮。 “……”我无言以对。 许多年以来,我们全家已经约定俗成地养成习惯了,凡是在门前的塘里或水井里洗过的菜,篮子底下的水哗哗淌,怕给锅房里的泥地上淋湿了,走路一跐一滑的难受,拎进锅房时就会随手摆放在门口洗脸架上的洗脸盆里淋一会水。今天,我把从地里挖回家的山芋篮子顺手就搁在洗脸盆里,没来得及洗就跑去约会看电影了。累了一天的爹回到家后, 舍不得点灯,即使点灯了,那萤火虫似的煤油灯下怎能看得清?于是,随手就将我从地里挖回来的“以为洗过的山芋”倒在稀粥锅里煮了。 嘿呀,都是儿子我的错,约会看电影惹的祸! 6、避孕套风波 山里的田地里细石沙子含量极高。大呼隆干活锄旱田时,此起彼伏的几十把锄头在山塝子上刨起来,锄头錾击沙石,大白天里也火星直冒,隔着两个山头也可以聆听到咣啷咣啷的锄头交响乐,催人穿越去与钻燧取火的古人先祖握手相拥。栽秧季节来了,这是妇女们最害怕的时节,因为秧田里也到处是沙子石块。秧才栽了三天,手指头就开始磨得见血了,手捏起秧苗不敢朝泥土里插,抓筷子吃饭时,右手食指不能碰,翘得就像男娃子天亮前的小鸡鸡。有人获悉了用“栽秧套”戴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的信息,便去集镇上买回来,一试还真的管用。可是,用了三五天就又破了,也买不起呀。 一九七六年秋季,山村也开始搞计划生育了,妇女队长免费从公社把“避孕套”领回来,一个不能少地发给所有育龄妇女。一日,穷得实在买不起“栽秧套”的田大山突发奇想,要他老婆用“避孕套”冒充“栽秧套”使用,一试,近乎乱真地好使哩。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于是,不花钱的“避孕套”风靡大山脚下,全生产队二十几个栽秧妇女人人拥有并随身携带着“避孕套”了。 瘦小得近乎袖珍的广西猴子老苌,乞讨漂泊到了大山脚下,被时任队长又菩萨心肠的四叔收留并落户。三年后的一个冬日,一对母女自淮北乞讨路过大山脚下,又被老苌的两碗凉粥收留。两天后,由四叔出面,两桌酒席和一串鞭炮,那女儿就成了老苌的老婆了。比老苌小13岁的苌大嫂4年里给他生了两个“酒坛子”,自此再也不见苌大嫂的肚子鼓胀了。 这一日,老苌无意间发现了苌大嫂裤子口袋里的“橡皮囊”,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不识字的他就悄悄地去问我。“避孕套。”我怯怯地小声告诉他。当他再追问是做什么用的怎么用的时,我一下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吱唔起来。虽然字面上写了使用方法,处男的我也没用过啊。就在这时,快嘴大舌的民兵营长凑过来,把老婆告诉他的听妇女队长传授的“功能”和“使用方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苌。 “窝囊废,拎不起来放不下,枉为男人。”老苌从来没有用过这个玩艺,他的耳边愣愣地又想起了老婆经常的埋怨咒骂声。我无能,莫非她私下在外面借口粮了?他的宅基地被人霸占的危机感嗖嗖地腾空而起,像公羊公牛为了争夺交配权而发怒一样,他火速蹿到后山畈,将正在锄花生的苌大嫂拽回家,揍了个鼻青脸肿。苌大嫂跑到妇女队长面前呼喊“救命”,妇女队长这才带着苌大嫂到老苌家解释,并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随手也掏出两个“避孕套”掼到他的脸上,这才平息了风波。 我的命运比苌大嫂好不了多少。 当时适逢“文革”高潮期,没有考大学一说,高中毕业后我就回到家乡的“广阔天地”开始“大有作为”了。由于势单力薄,生产队各个男劳力的作业组都不要,我只好被分在了大农活组,成了清一色妇女的娘子军连里的洪常青。成天到晚栽秧,手指当然也磨出了血,于是,只好向妇女队长也要了几个避孕套随时装在口袋里,下田栽秧时就用上。干活歇半时,妇女们赶紧纳鞋底补裤衩。我没事干,就好奇地拿出避孕套来玩,发现它的弹性很大,用嘴一吹,膨胀得就像气球一样。回到家后,我就把避孕套吹成气球,用绳子系紧,拴在老公鸡老母鸡的尾巴上,用弹弓打。结果是气球没打着,却把鸡打死了。爹气呼呼地责令我“不要瞎搞”。 我是准民兵,拥有一支真家伙的半自动步枪。家乡的大山上经常有部队搞军事演习,随地都可以捡到遗留的演习子弹。虽然没有子弹头,但是,这种演习子弹在短距离里还是有火药杀伤力的。爹不让我把气球拴在鸡尾巴上打弹弓,我就将避孕套里装上蓝墨水红墨水,吹成大气球吊在大树上,用半自动步枪射击,很刺激。我是享受到狩猎的刺激了,巨大的枪响声也把我家的鸡吓得魂飞魄散,搞得全家鸡鸣狗吠的不得安宁。有经验的养鸡人都知道,鸡的胆子特小,惊吓一次至少三天不会下蛋。“从哪搞来的破气球?再打我就把你的枪扔到塘里去。”爹又不让打了。 秋后的那天,我随妇女组去南山嘴的冲田里挑稻把子。雨后的稻把子经山泉水一泡比僵尸还要沉重,两小团就压得我下面放大屁上面喘粗气。嘴歪眼邪地挑到中午,热、累、渴、饿,这时的我假如洗个澡冲冲凉,赶快喝点水吃碗饭,再躺到床上睡一会,那一定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我把扁担斜靠在屋檐下的墙上,蔫不唧歪地刚跨进堂屋,只见爹扔掉烟头,呼地从长板凳上腾跃起来,抄起身边早已准备好了的檀树条,没头没脑地抽打起我来。我还没反应过来,闪身躲着,用手挡着。爹拽着我的胳膊,一边将我朝西厢房里搡,一边继续用檀树条抽打我的脸。“老实讲,跟哪个狐狸精鬼混的?”“我们是规规矩矩的人家,老脸给你丢尽了。”爹一边抽打一边咒骂着,又将我推到床边,指着床上的避孕套,问我“那是什么?” 原来是这天上午,生产队菜园里无甚大事可做,爹提前回家后想到了洗衣服,就顺便到西厢房我的床上看看可有脏衣服要洗。翻到床边我春天穿过的一条裤子,脏兮兮的已经发霉,就拿到井上去洗了。一搓揉,裤子口袋里有东西,就掏出来顺手丢在了井栏上。爹也不知道是啥东西,继续洗衣服。我家的大黄狗看到了,就从爹的身后悄悄地叼走了,在洋槐树下撕咬啃玩起来。爹发现后转身抓起来端详着不知是啥东西。这时,邻居几个不能下地干活的老头子老奶奶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说娘不在家,一定是我在外面伤风败俗瞎胡搞,不然的话,没结婚我的口袋里装着避孕套作甚呢。 “老实交代。”爹气得呼呼大喘气,用“文革”时批斗会上的常用语责问我,一边问一边暴风骤雨地抽打我。挑了半天的稻把子,热累渴饿得浑身散了架;高中毕业的我眼睛一睁就和那些老娘们摸爬滚打;吃粮食干牛活,何时才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劳累、委屈、无助、没有盼头的绝望一齐袭上心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躬身从爹举起的檀树条下冲出西厢房,向着村庄南头的大水库疯跑。 看我跑出去了,我家的大黄狗就像恋人一样比我的速度还快追撵我去了。来到水库埂的东头,我抱起一颗大松树发疯一样地摇着喊着,松树果枯树枝连同枯松针哗啦啦落下来,砸在落在了我的头上身上。听到我的咆哮,跟着我来的大黄狗也和我PK一样地狂吠起来,我的呐喊声与狗的狂吠声相得益彰,在水面上哄然爆发,激起水库两面的松涛声暴风雨般回响。摇累了喊累了,我便遛到干涸的水库溢洪道里放声嚎啕大哭,哭累了就睡着了。 邻居告知说我跑向水库了,爹猜想是我干了伤风败俗的不要脸的事情,败露后无颜见江东父老,只能葬身大水库喂鱼了。爹喊上邻居,在水库的四圈找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发现我的尸体,最后还是我家的大黄狗做向导,率领着爹找到了溢洪道里满眼泪痕的浑身爬满蚂蚁的酣睡中的我。 邻居知道了是因为我的“不要脸”才被老爹痛打,喊来了妇女队长向爹做了详尽透彻的解释,我才得以净身洗冤。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爹在将鸡笼里的鸡放出去的时候,十分小心地用一只破筐子罩住了一只大公鸡。这天上午,爹没有出工去生产队的菜园干活。当我中午放工到家时,爹已经将一大瓷钵子红烧公鸡端到桌子上了。 (责任编辑:忽然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