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小村庄
时间:2025-07-10 08:52 来源: 作者:许礼荣 点击:次
我们的村庄,在40多年的时光里,先是邻居杨道舟1982年生病去世,他的老婆迫于生活拖儿带女改嫁到本村另外的村庄,杨道舟家的房屋由于无人修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被风雨剥蚀成为一堆黄土。又过了4年,我的二叔因家添人口,迁出了我们的村庄,另寻他处居住。我家也在80年代后期,随父亲迁到外乡。到90年代初,我们的村庄只住着单身汉杨道奎。
今年清明节,我又一次回到老家给父亲上坟。当我走进曾居住过的村庄时,三叔说,村庄里单身汉杨道奎入住乡里的敬老院,村庄真的空了,杨道奎房屋的土墙早已裂痕累累,随时可能倾倒。在我眼前村庄正一点点沉降,正在一点点无声地消失着。面对我们的村庄,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味儿,这里曾是我生活的场所,是父辈养育我长大的地方,看着日渐苍凉的村庄,禁不住眼含泪花。我们的村庄,随着我们的一个个离去,村庄早已物是人非了。
在我印象中,我们的村庄是靠父辈们一点点运土垒起来的,居住的房屋也是以黄土为原料建起来的。在我的家乡,建房可算是农村的一件大事。记得我家建房时,是从挑“屋基础”开始,父亲从生产队有劳力的家庭请人帮忙,那时,无论村里的人家有多忙,只要父亲有请就会有人热情来帮忙。除了挑“屋基础”,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在秋后收割后的田地里铲做土砖,这是需要有力气的人来干。建房做土砖,先是在收割的田地里拉直线,然后切成方形块状,再铲土,就成了一块块土砖。铲土砖是一项很专业的活儿,前面拉铲锹的人用力需均匀,后面握铲锹的人要掌握深厚有度,这样才能铲出好的土砖,土砖做好后,就在田地里晒干,为以后的砌墙作好准备。那时请人建房只管饭,是没有工钱的,乡村的生产队乃至整个村,一般一家建房时就有很多人都会帮忙,从不谈工钱。我们的村庄就是这样建起来的。我们的村庄一共住着四户人家,其实是两大户,一户姓许的人家,就是我家,另一户是姓杨的人家,两大户人家都是兄弟。我们的村庄虽然很小,但邻里间时常相互帮忙,相处十分融洽。
居住在村庄里,我喜欢庄前的一口池塘,明净的水面,倒映着塘边垂柳和榆树。我喜欢庄后的一片竹林,那里留下我与玩伴们追逐的身影,捉迷藏中见证着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沿着池塘的埂,前面就是一畦畦菜地,那里有母亲忙碌的身影,我也常去菜地割韭菜、摘茄子、拨萝卜,这是我最早的农家生活。离开村庄已有30年的光景,可村庄对我来说还有那么的亲切和温暖。印象中的村庄,绿树围抱,清澈见底的池塘是一面镜子,偶尔也会去照照自己的童年的模样。对村庄的亲切源于一缕缕炊烟,源于一条弯弯流淌的丰乐河,源于朴素的思想在乡野上飞翔,源于田埂旁绽放的野花。对村庄的温暖源于奶奶的一碗荷包蛋,源于放学归来厨房里飘散的米饭香,源于父亲的慈祥的眼神,源于奔走乡村无拘无束的童年时光。
村庄是每一位游走他乡的人寄托乡愁最初的物语,村庄是集中的也是分散的,几户为一村庄,自然地分散在乡村的宜居之地上,村庄的形成具有独特的地域和居住条件,是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后,农民居住的固定的场所。我的村庄除了上面的条件,还带有环境的因素而形成的。每年一到汛期,乡野都会发生内涝,家乡独特的地理位置,生活在丰乐河畔的人们建房就会有“挑屋基”的前奏曲。我家建房前也不例外,在我的记忆中,建房前就会选择稍微地势高的地方,然后再挑运泥土,将房基础垒得再高一些,这样可防止被洪水冲垮。
每一次回乡给父亲上坟,我都会遥望或走进曾经居住过的村庄,置身于我们的乡村,一切都仿佛回到从前。风吹乡野,一望无际的碧绿拂过我的心胸,漾开了质朴无华的乡村情愫。此刻,河畔牛哞大地,田埂边花朵绽放,乡野禾苗拔节,布谷鸟奏鸣,蜜蜂嗡嗡,到处是乡土绽放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那是来自农民内心深处喜悦的声音。在我的村庄,记得小的时候,每到暑假,白天帮父母做点农活,一天的劳作虽然累得腰酸腿痛,但在夏天的夜晚,我常睡于凉席之上在苍穹下消暑,面对天空数着星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倾听蛙鼓和虫鸣,倾听天籁之音是我童年的乡村最美的意境。
村庄里我居住的土屋,经过40多年的风雨侵袭,一脸沧桑,渐渐地躺在大地的怀抱里。我们的村庄里所有土屋都是同样的命运,沉陷为家乡的一堆黄土,黄土的上面长起了一棵棵树,绿荫中,老屋的黄色脸孔仍旧在我的视野里闪现。如今,在我们的村庄不远处,一处处整齐的二层小楼拔地而起,一户户庭院充满现代化的气息。再回望我们的村庄,村庄用黄土建起,现在又躺卧成黄土,在家乡的那一片土地上,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但村庄建起和消失的过程,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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