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的嬉笑声传来，不怎么刺耳，但是在每天下午两三点这个时候就比较寂静的大厅里，已经够刺激大家百无聊赖的耳朵，嬉笑者就已经够吸引众人的眼球了。
我转过身，朝嬉笑的源头望去，看到的是：一个化了淡妆却有点憔悴的年轻女子，穿着一件夹克，还算合身，一条浅青色的裤子，那条裤子有点紧，看起来就象是洗后缩了水暂时又没别的裤子替换只好将就一下一样，挽着一个五十多岁满脸皱纹却显得精神熠熠的男子，这男的穿着一套大半新的做工细致的藏青色西装。他们在望冲值送手机活动的样机。
2002年，在光荣路的一家英语培训中心，我教过这个女子。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发音很准也很动听。由于她老是提一些刁钻的问题，老板娘的丈夫把这个美女送到我的班级。这个老板娘的丈夫一贯是把美女和容易教的学生留给自己，把一些岁数大的和男的以及一些不好对付的学习狂或是学习低能送给我教，但这是外话了。还是说说这个现在化妆了还是显得有点憔悴的美女吧。
因为她对经济条件的不满足和自己采取的改善自己经济状况的方法，也许她的憔悴只是外表，内心或许也有一点憔悴，但是因为她年轻的肌体很容易复苏，所以很容易就会光鲜起来。而他，也许只是表面神采熠熠，内心说不定也是象他的年龄段应该的那样褶皱满心。只是和年轻女子偷欢这样类似于犯罪的激情让他年轻罢了---犯罪和充满激情的人一样，都是神采熠熠。
不止是我，谁都会看出来：这是一对野鸳鸯，外地老老板包养本地年轻女子，本地年轻女子在套外地老老板的钱。
2002年时，她不化妆，也有一种惊人的美。脸容光滑，衣着得体大方，神态悠然，但是有种不容侵犯的气息，那是因为她的眼睛。她经常眼睛盯着人看，盯得你也只好盯着她看，于是你看到她眼里的一片探不到底的深深的潭水，也象深色的丝绸，厚重的底色上不时泛起一片光，那是一种冷光，就好象丝绸底下包着一把匕首，不时让人感觉出匕首的尖利。
她身上也确实有太多的寒冷，比如她问到虚拟语气的表达，那样眼睛里带着刀一样问-----这是一种逼视，要我一下给她讲清。可那堂课的内容仅仅是讲定语从句。下课时已经是深夜九点多了，我急着要回家，躲避着她的逼视，敷衍她，今天先到此为止，有什么问题明天我详细给她讲。然后她就转身走了，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接着她还没走到门口就接到一个电话。听着她咿咿呀呀的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我突然不想马上回家了。我想听听她和电话里的人说话都是什么语气，是温柔，寒冷，还是平淡无奇。
“不行！”她突然低声地喊叫起来。也不知道那个打来电话的人说了什么话，得到她这样低低的尖利而果断无情的回答。
“不行！”她又这样地对着话筒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短促，也显得更加果断绝情。如果是求爱者的电话，听到这样的声音，应该会知难而退了。但是电话还在继续，她听了一会，就挂掉电话，若无其事地慢慢地沿着培训中心门前的街道向东走远了。她衣着得体优雅，背影很迷人。
现在想来，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哪个被抛弃的有点钱的老家伙。而四年后我又看到这个迷人的谜一样的女子，变得有点不堪，但是却是另外一个神采熠熠的老家伙的新欢。是他的掌上明珠，这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在大厅里提出无数个非分的要求，他也只是抿着嘴不说话，还是一路看着柜台里的手机看下去。
她要他买一款充三千多送价值三千多的手机，他回答说他不喜欢这款手机了，也有卡了。后来他们咨询业务员，问能不能把钱冲到现有的卡上，业务员的回答是能，还可以省下五十块的卡费。然后老头又看好了一款两千多的，她又喊着要他买，这次又要他把话费冲到她手机卡上。
一个和我处得不错的业务员走过我身边，低声说：“你看那个女的，一看就知道是那老头的小拐。”业务员的声音不含鄙视，但是有一种深深的好奇从口气和神情中透露出来。我也是这样的好奇。
我还记得她2002年时在培训班的冷艳，所以看到她现在象小鸟一样，欢快地在老头用宽容和疼惜造出的鸟巢里肆意地歌唱，就产生一种强烈的想法----问问她英语学得怎么样了，顺便看看她欢快地歌唱时眼睛底下是不是还藏着一把刀。于是我走到他们旁边，向他们推荐几款手机，然后突然问：“你英语学怎么样了？”
女子微微一楞，眼里满是半透明的深褐色，很透明，露出贪心而任性的光，已不再是寒冷的隐隐的刀锋。她疑疑惑惑地问：“你。。？”旁边那个老头好象在看手机，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瞥过来。我赶紧解释，怕造成什么误会。当她知道我教过她几天英语后，淡淡地笑了：“那时没事，学着玩的，没什么进步，现在又忘记得差不多了。”想起她问我虚拟语气的表达时的学习劲头，我不由感到满心失望，但还是满心热忱地鼓励她：“英语这东西不难学，只要多花点时间在上面，就会进步很快。”她噗嗤一笑：“不想学了。”
老头眼睛的余光已经瞥得很久了，那是一种疑惧交加的眼光，但是很温柔。象他这个岁数的人，在做了不好的事后，经常会有这样的知错的眼光。因为他们输不起，他们有辛苦建立和维护起来的事业和家庭，不敢冒太多的险，即使是享受型的犯错，也要偷偷的不让人知道才好。名誉，地位，责任，经济损失，等等，无一不在制约着他们，让他们在犯错时感到恐惧。而由于犯错可以给他带去一些享受，处处提防自己的东西不被别人抢去，就让他们在可能的敌人面前怀疑重重。温柔是因为岁月教给他们的忍耐和善于观察造成的，在他们年轻些时，眼睛就会经常喷火。
我望着老头的眼睛，轻轻地向他点点头，笑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向他们介绍了一款手机，然后就道别了。
又两年过去了，现在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做老年男人情人的年轻女子。迷惑于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鼓励她多花点时间在英语上，因为我自己也不喜欢英语。细想了一回，只是模糊地觉得，也许我那么和她说，是想她多学点本领技能，在她有一天不想再做老年男人花费昂贵的小鸟时，自己也能傲然于她的世界，自己宠着自己罢？
也许她也会用她从她的老年情人那套来的钱，包个小白脸，也许她会和某个想短暂出轨的差不多岁数的男人偷下腥，也许她自己也有一技之长。一切都不需我们的操心与牵挂。毕竟，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