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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小君、芳芳、大明还有阿辰，都在花城工作。他们不是花城人，他们的家在姜城。花城和姜城相距六十公里，因此，在花城，他们也算是老乡。既然是老乡，他们彼此逐渐相识相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他们周末才会回姜城，于是，从周一到周四，在闲着没事的晚上，他们常聚在一家餐馆的小包房里，先吃饭，再掼蛋。

　　他们的住处都靠近各自的单位。阿辰和大明分别位于花城的西北角和东南角。小君和芳芳的单位都在政府大院里，他们的住处就位于政府大院附近的同一小区。

　　四人当中，小君最年长，大明其次，阿辰最小。小君成家快十年了，儿子已读小学。大明干过两年村官，后来考进了机关，其时刚刚结婚。

　　芳芳曾在北京呆过，因为是独女，她的父母屡屡要求她回家工作。后来，她就回来了，并且考到了花城。其时她27岁，在他们那里，已属大龄青年。芳芳全家都急了，张罗着给她找对象，可是找来找去，愣是没找着合适的。芳芳说只想找个机关或事业单位的小伙子，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成，可是，在他们那里，机关或事业单位的小伙子很受欢迎，基本没有积余。

　　阿辰其时24岁。他先前曾有过女友，后来，女友考研，留在省城深造，他们就分了手。若干人为他介绍对象，他相了若干次亲，愣是一个没成。有一回，他相了个官二代，人家中意他，他不中意人家，嫌人家长得不好看。小君知道此事后，骂他是猪头，他给小君看他手机里的美女照片，说那是他前女友，说他的未来老婆怎么着也不能比前女友逊色。

　　（2）

　　小君、大明和阿辰到达餐馆包房时，芳芳还没到。小君打电话给芳芳，芳芳说手头有点事，做完就来。于是，他们三个人要了茶水，边喝茶边聊天边等芳芳。他们先聊国家大事，然后聊身边发生的新鲜事，最后聊到了芳芳。

　　大明突发奇想，提议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阿辰，你干脆把芳芳收了得了，芳芳长得不赖。

　　阿辰说，其他都好，就是年纪稍微大一点。

　　小君说，大三岁正好，男大三，金山靠银山，女大三，银山靠金山。

　　阿辰瞪着眼说，小君，你搞错了吧，女大三，必讨饭。

　　大明说，你还迷信这个？

　　阿辰说，我也知道这是迷信的说法，但是，我总觉得女大男小不太好。

　　小君说，这个世界上，女人比男人大三岁的多了去了，人家能过日子，你就不能过日子？

　　大明说，女人大一点，会更懂事一点，会照顾老公，疼老公。

　　小君说，我老婆比我小三岁，就像个孩子，什么事儿都不懂，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我操心，搞得我身心俱疲，我常常后悔，当初怎么不找个长我几岁的。

　　阿辰先是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大明，你把门掩上。

　　坐在门边的大明就把门掩上了。

　　阿辰说，我跟你们说实话，其实，我觉得，女人大三岁也无所谓，我觉得最主要的问题是……我怀疑……

　　大明见阿辰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责备道，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像个村姑。

　　阿辰接着说，我怀疑芳芳有点儿不正常。

　　小君说，阿辰你才不正常呢，人家芳芳长得漂亮，工作好，性格又好。

　　阿辰说，芳芳好像没有谈过恋爱吧？

　　大明点点头说，芳芳自己好像说过，她没有谈过恋爱。

　　阿辰说，你们看，芳芳今年已经27岁了，而且是个美女，你们说，她咋就没有谈过恋爱呢？

　　大明忿忿不平地说，阿辰你这是什么逻辑？人家美女干嘛非得谈恋爱？

　　小君也质疑道，美女不谈恋爱就有问题，阿辰你这是什么理论？

　　阿辰说，你们也知道，大学里谈恋爱的女生比比皆是，在校外租房和男生同居的也不在少数，你们想，芳芳这样的美女，肯定不乏追求者，大学四年，然后她又工作了两三年，这六七年中，她都没有接纳一个男生，你们说，她这种情况正常吗？所以，我怀疑，她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生理有问题。

　　大明说，你的女朋友和你谈过恋爱，你就要求所有的美女都必须和别人谈过恋爱，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小君也附和道，你的女朋友和你同居过，你就要求所有的美女都必须和别人同居过，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阿辰嘿嘿笑了两声，挠着头皮说，这么看来，兴许是我的思维出现了问题。

　　小君说，你赶紧着手把芳芳收了。

　　大明说，你赶紧行动，把芳芳搞定。

　　阿辰炫耀似的说，不瞒你们，我在大学里谈过两个女友，第一个经常跟我去开房，第二个跟我同居了大半年，这对芳芳会不会不公平啊？

　　小君说，看来，你非得等芳芳跟别人好过才肯要人家了。

　　大明嗤笑道，阿辰你这是什么人哪？真是匪夷所思。

　　聊着聊着，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大明说，芳芳咋还不来呢？小君你打个电话，再催催。

　　小君就打电话给芳芳。芳芳说手头的事情非常紧迫，一时半会儿又忙不完，就不来了。

　　（3）

　　过了些日子，小君约几个人小聚，几个人都说没空。大明要参加单位的应酬，阿辰在乡下检查工作，芳芳身体不舒服，不愿意出门。

　　小君闲着无事，在大街上吃了碗面条，买了些水果，往芳芳的住处走去。到了芳芳楼下，小君打了个电话，说要看望慰问她，然后就上楼进了屋。

　　小君把水果搁在桌上，问芳芳，哪儿不舒服呢？

　　芳芳说，这几天老是咳嗽，我去了医院，医生说可能是慢性咽炎，给开了些药，让吃上一段时间再看。

　　小君说，你一个美女，孤孤单单的，生病了，也没人照顾，你得赶紧把自己嫁出去，你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芳芳叹口气说，可是，谁肯要我这么大的老姑娘啊？

　　说着，她咳嗽起来，咳得蹙起了眉头，弯下了腰。

　　小君赶紧走上前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咳嗽完了，又从水果袋中拿出一只梨，洗干净了递给她。

　　芳芳轻轻啃着梨，啃着啃着，突然抽泣起来。

　　小君说，这么大的人了，咋还哭了呢？

　　芳芳抹一把眼泪，望着小君说，小君，我现在是不是所谓的剩女？

　　小君连忙安慰她说，瞎想什么呢？你才多大啊？

　　芳芳又说，小君，在你们男人眼中，是不是老处女都是变态？

　　小君说，有的男人可能会这么认为，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态度，有的女生可能会开放一点，有的可能会保守一点，我觉得都无可厚非。

　　芳芳又啃了一口梨，细细咀嚼一番后说道，小君，我家并不宽裕，也没有任何背景，因此，读大学时，别人能谈恋爱，我不能谈恋爱，我要集中精力读书，否则我没有出路，毕业后的两年，我工作负担重，精神压力大，也没工夫去谈恋爱，所以，我就成了老处女。

　　小君警惕地说，芳芳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芳芳说，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正常得很，没有任何毛病。

　　小君试探道，上回聚会，你其实到餐馆去了，你在门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就没进去，是吗？

　　芳芳说，你们把我说成那样，我还好意思进去吗？说着，她又抽泣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直淌。

　　小君掏出纸巾，给她拭擦眼泪时，她又咳嗽起来，小君就伸手去拍她的后背，拍着拍着，不知不觉就抱住了她。

　　等芳芳咳嗽完了，小君才意识到自己正抱着一个美女，连忙撒了手，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芳芳并没有责怪小君，而是说，小君，你说过你挺喜欢我，是吗？

　　小君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前些日子，掼蛋结束后，小君和芳芳一起回住处，经过一处偏僻路段时，小君突然拉住了芳芳的手。芳芳问小君想干什么，小君忙松开手，说不想干什么，就是挺喜欢芳芳，情不自禁就拉了她的手。芳芳当时就警告小君，让小君规矩点儿，否则就绝交。

　　小君说，我确实说过挺喜欢你，你也确实挺招人喜欢。

　　芳芳说，那你为什么不多抱我一会儿？

　　小君看着芳芳，发现她的表情有些怪异，有点儿像撒娇，又有点儿像嗔怒，一时摸不着头脑，很是疑心她又要谴责自己占她便宜，便连忙往后退，并且忙不迭地检讨，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走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小君退到门边，准备转身开门时，听到芳芳柔柔地说，今晚你可以……不走。

　　小君一阵心惊肉跳，瞥了芳芳一眼，只见她脸颊上一片绯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此时，小君只觉耳朵嗡嗡直响，脑髓似乎被掏空，思维和意识丧失殆尽，只是傻乎乎地愣在原地，没能做出任何回应。

　　过了几秒钟，芳芳突然叫道，你这个披着狼皮的羊，滚！与此同时，她一扬手，嘭的一声，有个东西就飞过来撞到了门上。小君低头一看，半只残缺的梨躺在地上，雪白的果肉溅得四处都是。小君惊慌失措，飞快地转过身，拉开门，跳到屋外，又顺手关上了门。

　　小君靠在屋外的墙壁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忽而，他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很没用，居然错失了拥有美女的良机；忽而，他又埋怨起芳芳，埋怨起她的急躁和粗鲁，都没有给他时间酝酿一下；忽而，他又觉得芳芳有点儿可怜，这么大了居然还是处女；忽而，他又责备起自己，怎么能这么对待芳芳呢？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伤人家的自尊？小君思忖着，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不管怎么着，总得安慰芳芳一下，要么，干脆就留下来，到时候伺机而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拿定了主意，小君就敲着门轻声喊道，芳芳，你把门开开，我有话对你说。

　　敲了一会儿，喊了一会儿，小君才听到芳芳说，我没事了，你走吧。

　　小君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见芳芳开门，也没听到屋里有任何动静，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下了楼。

　　回到自己的住处，小君不放心芳芳，就打她的电话，电话通了，却被她掐了。第二天，小君又打她的电话，她还是掐；再以后，小君打她电话，她总是掐。

　　（4）

　　又一次聚会时，芳芳没有到场。

　　阿辰说，这个芳芳怎么这么忙？忙得连吃饭的工夫也没有。

　　大明说，这个芳芳太不像话，她不来，我们怎么掼蛋？我来打她的电话，我就不信她不来。

　　小君劝阻大明说，你就不要打了，她不会再和我们一起玩了。

　　大明还是拨了芳芳的电话。过了一会儿，他疑惑地说，丫的，居然被她掐了，什么情况？

　　小君说，她恐怕不会再搭理我们了。

　　阿辰追问道，为什么？

　　大明说，我们又没得罪她。

　　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小君决定还是不把芳芳听到他们谈话的事情说出来，否则，他们俩，特别是阿辰，以后怎么好意思见芳芳呢？当然，小君也不可能把芳芳让他留宿的事情告诉他们。

　　小君想了想说，是我得罪了她。

　　阿辰和大明顿时来了精神，同时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君胡诌道，前两天，我们下班时正巧碰到一块儿，过马路的时候，有个电动车冲过来，我怕她被撞，就拽住她的手，拉了她一把，结果，她说我居心不良，说我不老实，想揩她油，我跟她解释，她不听，要跟我绝交。

　　阿辰说，就这事儿啊？

　　小君说，就这事儿。

　　大明说，她不想见你，干嘛不搭理我们呀？

　　小君说，她知道我们常在一起，见到你们就可能见到我，所以，连你们也一块儿不想见了。

　　阿辰说，我之前就说芳芳有问题，过马路时，小君出于好心，拉了她一下，她就把小君当色狼，你们说，她这种状态正常吗？

　　大明说，就这么点儿破事，芳芳做得确实有点儿过。

　　阿辰敲着桌子说，芳芳哪像个新时代的女生？这样的女生以后还怎么混？我能收这样的女生吗？指定不能。

　　大明看不惯阿辰说话那个嚣张劲儿，就跟他唱反调，你不能收她，还有别人收她，我们单位的杨子说不定就能收她。

　　小君说，杨子？我跟他也挺熟啊，人家有对象，名字叫维维。

　　大明说，两天前，他们分手了。

　　小君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明说，维维一边和杨子谈恋爱，一边和前男友藕断丝连，杨子发现这一情况后，维维居然理直气壮地说她还要衡量比较，看看哪个更好，杨子容不得女友三心二意，就和她分了，今天早上，杨子还跟我说，他一定要找个纯情专一的女友。

　　阿辰说，那么，赶紧把芳芳介绍给杨子。

　　小君说，还等什么？赶紧打电话把杨子叫过来，跟他说说这事儿，另外，我们也能凑齐四个人，正好掼蛋。

　　大明就打了杨子的电话。十多分钟样子，杨子就赶了过来。

　　他们把芳芳的情况一介绍，杨子立马就来了兴趣。杨子分析说，芳芳这事儿做得确实有点儿过，但是，这足可见芳芳是个好女生。

　　小君说，这样的女生是不多见的，杨子你赶紧行动，赶紧把她拿下。

　　阿辰说，咱们赶紧策划一次活动，让杨子和芳芳认识一下。

　　大明说，策划活动？人家芳芳根本不愿搭理我们，小君你说是不是。

　　小君说，芳芳主要是不想见我，只要我不跟你们搅和在一起，她不就愿意跟你们一块儿玩了？

　　阿辰说，小君你说该怎么办吧。

　　小君说，简单啊，我调回姜城去工作不就行了。

　　大明说，我靠，你这么牛B，你说调就调啊！

　　（5）

　　小君先前在姜城工作，后来单位撤并，威胁到他的饭碗，就考到了花城。之所以报考花城，是因为花城的这个岗位比较适合他，而且报名人数不多，竞争不激烈。

　　其实，从进入花城起，小君就开始筹划调动事宜了，毕竟，他的父母妻儿都在姜城。先前，由于时机不够成熟，小君也没公开提起过这事儿。

　　此时，小君的哥哥即将由姜城一个部门的副职提拔为正职。正职和副职的能量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副职说不到的话，正职可以说到，副职办不到的事，正职可以办到，因此，有关小君工作调动的计划完全可以付诸实施了。

　　果然，两个月不到，小君就调回了姜城。

　　小君离开花城后不久，大明阿辰他们就带给他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小君骚扰芳芳的糗事在一定范围内传开了，听众普遍认为小君这事儿做得很窝囊；好消息是芳芳终于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参加他们的聚会，而且，杨子也开始追求芳芳了。

　　后来，小君听说杨子和芳芳结婚了，大明和阿辰都去参加了婚礼。

　　（6）

　　再后来的一天，芳芳破天荒给小君打来电话说，小君，我想请你吃顿饭，就我们两人，行吗？

　　小君答应了，按时到了约定的餐厅。

　　小君见桌上摆满了菜肴，还放着一瓶白酒，就问，芳芳你干嘛这么客气？干嘛搞得这么隆重？

　　芳芳说，补请你喝喜酒。

　　芳芳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小君面前，一杯端在手上说，我先干了。说完，她仰起脖子，把酒倒进了喉咙。

　　小君也端起杯子，把酒倒进了喉咙。

　　芳芳说，我和杨子结婚，也没请你，所以，今儿补请。

　　小君说，你们的婚礼，我是万万去不得的，这个我懂。

　　芳芳拿起筷子说，赶紧吃点菜，把肚子垫一垫。

　　吃了几筷子菜，芳芳又把杯子满上了，又举到小君面前说，刚才第一杯是补请你喝喜酒的，这第二杯是感谢你的，还是我先干。

　　小君跟着芳芳干了第二杯酒，问道，感谢我什么呀？

　　芳芳已经有些醉意了，使劲儿眨着发红的眼睛说，因为你是一只羊，却硬是委屈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一条狼，因为你这只披着狼皮的羊挽救过一只差点儿犯糊涂的羔羊，还帮这只羔羊找到了归宿，我宣布，从今以后，我不喊你小君了，我喊你哥，哥，你就是我亲哥。

　　小君仰天长叹，天哪，我居然把你这样的大美女发展成了亲妹妹，我惨不惨冤不冤哪？

　　芳芳笑了起来，小君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俩人居然都笑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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