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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别与放下 ——献给婆婆的安魂曲(上)

发布于:2025-04-16 08:5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一凡
  (婆婆,北方女人用来称呼爱人的妈妈,南京人叫“老婆婆”,文中有北方习俗。)
 
  隔窗望着天边浓重的雾霾,听着一曲《放下》,才突然意识到婆婆过世已经快一年了,而世界依然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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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老病死,和其他所有因为各种原因告别这世界的人和物一样,对世界本身并没有任何影响。“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周围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继续着,只是某些时候说起来一下,或某些时刻需要祭奠一下而已。有人说只有目睹亲历过有人离世,才会真的生出对生命的敬畏与珍惜。可我好像并没有觉得婆婆离世对周围有多少影响,只是她的卧室空了,只是七月半和冬至祭扫多了一个祭拜的对象。——而有一天我们终究都会成为那个被祭拜的对象。
 
  婆婆于2024年5月11日0点4分离世,这一天是农历四月初四,文殊菩萨圣诞日。文殊,佛教四大菩萨之一,以其无边的智慧之光而著称,据说文殊菩萨通达一切世间真理、具备无上智慧。因此,其圣诞日是佛教信徒认为可以祈福、反思和提升自我智慧的重要时刻。也许,笃信佛陀的婆婆在半昏迷状态挨到这一天到来时与世界作别,冥冥中也是要给我们一份关于生命态度的启示?
 
  家里人是5月10日下午6点多把婆婆从医院ICU接回家的,爱人和儿子搭乘的飞机是7点落地的。8时许,我们一家三口赶到婆婆家时,她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了,只除了粗重的呼吸。大姑姐、小叔子还有住得近的亲戚都在,或者围在床边或者待在客厅,大家等什么呢?从婆婆2019年接受肝癌手术后,到年初频繁的肝腹水出现,其实我们已经预判了她生命的终结,只不过是等着那一刻到来罢了。生命里有两场最盛大的等待,另一场是围在产房外面等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两场等待就如同太极的阴阳变化,生与死才构成生命完整的意义,“死”是“生”在某一点上的终结,“生”是面向死亡的美好存在。
 
  那个晚上,我其实是有愤怒的,我近距离地感觉着生命的不被尊重。如果是我,我愿意安静地体面地别离;但,我也是无奈的,因为,生命临终时大都需要在肉体机能上和世界做最后的切割,需要有人守护清理。现在想来,我大约更理解琼瑶的选择,虽然极端了一些。当然,对佛家的“坐化”、道家的“蝉蜕”也有了更多一层的理解。
 
  我让儿子站在床边唤了奶奶,我则轻轻梳理着她的鬓发,凑在她耳边轻轻絮叨着。平时和她说话都是要铆足“丹田之气”的,那样才显得我说的话有分量,才能让一些常识、饮食忌讳引起她的一点点关注,然后她便看着我笑着、敷衍般地答应一声“哎,知道了”。我知道隔不了夜她估计就把我说的啥忘得一干二净了,依然是我行我素着她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不健康的养生“良方”。我们婆媳之间这种大着嗓门的对话几乎是从2008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每周都会上演的戏码。即使在她每次住院期间,也都是要大声告诉她“不能这样”“需要那样”的,不然她可以自己拖着挂点滴的架子到护士站要棉签、她会手背插着留置针自己洗内衣......我认识的婆婆就这样,从来不服软,更不愿意麻烦人,哪怕是医生护士,甚至子女。
 
  那夜,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柔声细语地和她说话。感觉着她的温度在我手心里的慢慢流失,我相信她听得到我的话。就像我的儿子、她的“大孙子”的“谬论”那样,“人在弥留之际,会把身体最后的能量聚集在她最想要的地方,或者听,或者说。”我觉得婆婆是在聆听这个世界、聆听周围最后的声音的。她一定听到了所有她熟悉的声音,也在声音里和这个世界做了最后的道别。
 
  夜里10时许,帮婆婆最后收拾停当。爱人和家里其他人还守着,我带着坐了一天飞机的儿子回家休息。儿子睡了后,我胡乱地和衣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梦见婆婆突然来让我背着她到什么地方,她似乎是赤裸如婴儿的样貌,但我笃定那是我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婆婆。不记得把她背到了哪里,惊醒后是11日0点刚过,两膝酸痛。几分钟后接到爱人的电话:婆婆离世。
 
  后半宿便是联系殡葬等琐碎的事情,都是小叔子和他的一帮朋友在忙活。11日晨我和儿子再赶到只有几分钟路程的婆婆家时,长方形的客厅已经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冰棺头对着门,前面矮桌上放着照片,是用婆婆的身份证放大冲印的,突然遗憾虽然居住在“六朝烟水繁华地”,江北新区核心地段就在老房子附近,但这个从不注意生活细节的老人似乎从来没有出门游玩过,甚至许久没有拍过照,我保存着的她最近的照片除了病房里的,大约就是几年前老屋拆迁,一大家子在院子里拍的合照。
 
  城市的发展,传统院落的消失,让汉人的丧葬习俗从时间到仪式规模都大大缩水,再没有了延续从前的可能性,最多也就是请个殡葬队,在小区院子里吹拉弹唱一晚。因为婆婆生前就不喜热闹,这个流程也被我们省略了。上午9点左右,来了几位背着居士包的老阿姨,我们也不认识,她们好像是叫作什么佛教助念,哪家有需求她们就自发去哪家,念完就走。虽然我们都非信众,但也不忍拂了别人的好意。这几个人坐在灵柩一侧轮流念诵着,歇歇停停地一直到晚上9点多。有节律的念诵和间或敲击的振铃,加上灵柩前缭绕的檀香,确实比各种号哭都更肃穆,也或许是因为诵念的庄严安抚了所有人的心。
 
  婆婆的房间里一直供奉着佛教“西方三圣”,早些年她每日起床梳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磕头上香,虔诚得很。虽然在我看来,婆婆的供奉菩萨和生意人拜财神、武行给关二爷烧香一个道理,无关理念信仰而是如行贿一般,希图各路神仙“有求必应”。但别的不说,一直到今年三月底最后一次住院前,她硬是能在十几年里都做到买了新鲜水果都先放在供桌上,并且每个初一十五吃素餐,确乎也是需要一点恒心和坚守的。婆婆就是这样一个一辈子坚守着她的生命认知的女人——一个实实在在的皖南女人。(待续)
 
  
责任编辑:胡玲玲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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