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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纵有疾风起

发布于:2025-06-19 08:5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莫知
  一连热了好些日子,夜晚也成了蒸笼。水泥地贪婪地吸足白日的灼热,固执地在夜里散发烫意。昨天夜里我就盘算清晨带小朋友爬山,好避开那无情的日头。今日醒得格外早,蒸包子、煮醪糟红糖鹅蛋、洗碗、收拾停当出门,竟已八点半。我一边催促着小朋友和先生快点出门,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时出门爬山,怕是又要挨热了。
 
  运气却出乎意料。一路行至财神楼,竟有微风悄然拂来,丝丝缕缕,缠绕周身,将无处不在的燥热悄然稀释。这意外的清凉,像无声的鼓点,催促我们前行。
 
  穿过古旧的下河街,爱莲池便在眼前。池中荷花,比前几日愈发繁盛。上回只见田田碧叶,如今竟也羞涩地擎起花苞,尖尖角上染着微红。忍不住驻足,掏出手机,将这一池盛夏的盛放拢入方寸之间。仿佛如此,那蓬勃的生命力便能被我私藏,随时取出,驱散心头的烦闷与燥热。
 
  踏上龙角山的石阶,清晨的暑气依旧霸道。行至半山腰,我们一家三口都已汗如雨下,湿衣紧贴背脊,狼狈如同蒸笼里挨挤的三只白胖馒头。小朋友脸蛋红扑扑,像熟透的苹果,蔫蔫地拽着我衣角,脚步拖沓。道旁农家的菜畦里,辣椒、四季豆、红薯、南瓜……所有叶子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倦怠。连那本该聒噪的夏虫,鸣叫也显得有气无力,断续如游丝。嘉陵江畔的作物尚且这般萎靡,更远处的乡野呢?我现在并不是农民,既不耕种,也不指望来自土地的收获,但我仍然担心起那些在旷日持久的干旱中苦苦支撑的秧苗、红薯是否仍在焦渴的土地上挣扎,眼巴巴等待那不知何时降临的甘霖?这念头沉甸甸压上心头。
 
  穿过画圣长廊,刚到广场入口,我倚着石栏,眺望远处的山和嘉陵江。许久没有这样静静看山看江了。我看江,是真的看江。深邃碧蓝的天空与翠绿的江水,渺远的天际线,永不止歇的江浪,还有江中游泳的人,都是迷人的风景。
 
  突然,风来了!毫无征兆,不知起于何处。它像一记清凉的耳光,又脆又猛地抽在脸上、背上!这狂野的不速之客,带着不容分说的蛮横,一头撞进了这凝固的、闷罐般的广场。
 
  呼啦!
 
  干枯的枝叶被猛地拽离地面,在半空中疯狂摇摆、碰撞,发出噼啪碎响;风瞬间在远处山谷找到共鸣,咆哮着卷起热浪尘土,裹挟着揉碎草木逸出的浓烈清气,在耳边呼啸奔腾,仿佛无数无形的鞭子正狠狠抽打凝滞的空气。脚下浮尘惊醒,打着旋儿飞腾。远处嘉陵江面也起了波澜,风掠水面,搅动粼粼波光,像揉碎了一江碎银。
 
  趁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我们精神大振,几乎是奔跑着冲上山顶。站在沧桑的红军树下,极目远眺。山脚下的蓬安城,在风卷起的微尘薄雾中,轮廓朦胧而温柔,似一幅被风轻拂、正欲晕开的水墨画。饱含草木汁液的凉风,一阵紧似一阵扑面而来,瞬间涤荡所有疲惫与粘腻,令人精神陡然一振!小朋友“哇——”地惊叫,小手指着远处翻腾起伏、如绿色海浪汹涌的林梢,脸上萎靡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惊叹与兴奋。
 
  意犹未尽,准备下山之际,风势却毫无预兆地渐渐弱了。来得迅猛,去得悄然,真像一个匆匆赶路的过客,兴之所至停留片刻,留下满山清凉和喧嚣过后的奇异宁静。狂舞的枝叶平息了躁动,飞扬的尘埃缓缓落定,重新伏在叶片上喘息。方才被风狠狠抽打过的脊背,此刻凉意正丝丝缕缕沁入毛孔,无比舒爽通透。然而,皮肤深处,烈日烙下的滚烫记忆尚未消散。这奇妙的冷热交织,如同那阵风临走前恶作剧般留下的一串清凉吻痕,鲜明提醒着我们刚才那场短暂却无比畅快的“突袭”。
 
  回家的路上,再经下河街和财神楼。小朋友突然发现了屋檐下的燕子窝,停下观看巢中的雏燕。一时兴起,我们开始比赛数燕窝。我在下河街老旧的屋檐下细细搜寻,小朋友则一口气跑到财神楼下,兴奋呼唤:“妈妈快来!你看这里好多燕子窝!”快步赶去,果不其然,这不起眼的财神楼房梁下,竟被燕子筑了那么多温暖的家。燕子在我们头顶轻盈飞舞,盘旋片刻,我们便悄然离去。
 
  像要拥抱这山野间突然被唤醒的生机。我和先生相视一笑,长长地、畅快地舒了一口气——这阵不期而至的风啊,不仅吹散了盘踞多日的暑气,更拂去了我们沉闷的脚步和心头的郁结,像是天地间慷慨赐下的一剂醒神良方。
 
  
责任编辑:胡玲玲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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