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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

发布于:2013-11-14 19:1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何仙花

  我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大姐哭着离开家,带着她的那点行李。

  在厨房的母亲揉红了眼,见惯了诸如此类的场景,我不由暗叹这又是何必。我趴在旧旧的窗子边,想象着大姐噙着泪走在雨中,不时会遭遇疾行的车子溅一身的泥。当然,做此想象的并不只我一人,还有刚才和大姐争吵的,红了眼圈的女人,我们的母亲。

  母亲对大姐是存在内疚的。大姐在四岁时患有小儿麻痹症,父母亲寻遍了所知晓的大小诊所,终是未能找到良方。上学时,同龄的孩子常常以此欺负她,她哭着说不想读书,父母亲也在不间歇的困扰中答应了她的请求。从此也就有了弟弟妹妹伏在她背上流口水的经历,但不幸的是这些我们都不记得。

  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一个人在豆蔻年华爱上另一个人,这似乎不是什么新鲜事。她也绝对不会想到她的爱情会将她推入一个什么境地。

  那是一个会逗乐子的男人,可父母亲不同意他们来往,甚至在行动上牵制她。他们认为那个男人身上有很多的毛病,事实上,他的确存在着那些毛病。大姐却全然不在乎,一门心思扑在了她营造的幸福城堡里。

  我开始羡慕她,虽然她的恋爱被公认为是错误的,但是这些我都不敢去做。我也遇到过在我面前吐着烟圈的男子,而我没有选择去相信一个人,去相信爱情。

  父亲曾试图在她的错误上做纠正。那天,我睡得迷糊,看见姐姐们窸窸窣窣地挤在关着的房门边上,侧耳倾听着什么。我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把耳朵贴在门上。父亲的吼声使我的意识不再混沌,大姐的哭喊更加清晰地传入我的耳。谁也不知道门内的两个人进行着怎样一番对峙,门打开时,我看见她的双脚布满伤痕,深浅不一,全是牛鞭子留下的红印子。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当是忤逆大人应该受到的惩罚,就像我不喜叫人一样。

  这种惩罚并没有减退她对爱情的狂热,反而助长了她错误的泛滥。她没有登记,没有摆喜宴,直接和那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父母亲的颜面扫地,以致后面几个姐姐的婚事都秉承父母做主的原则。每次她回来,必然要有一个人在家。好几次,四姐向我使眼色,要我看着大姐。虽然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但是从他们一系列的举动中,我已经知道他们不再当她是亲人。

  我一直偏执地认为大姐之后的错误和她当初的选择脱不了关系。是的,我们前半生的选择权与决定权大都在于父母。可一旦做了决定,也只能沿着它的轨迹奔跑或踟蹰,哪怕做选择的时候还是个孩童。这个错误不能怪父母,更没有理由算到一个孩童的头上。如果非找出元凶不可,暂且把它叫做命运。

  她的第二个孩子出生的后几年,她与另外一个男人产生了情愫,这让同村的人逮了个正着。在一天夜里,她被她丈夫的哥哥姐姐们连拉带拽着回了家,进行各种贞节伦理的“教育”。小外甥女哭着要妈妈,怕事的父亲终是没能去看看她。

  那件事传开后,她视家乡如洪水猛兽,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她的消息。

  人有时候会选择性失忆,痛苦的多,幸福的少,而真正当记忆中的人痛苦时又念起她的好。她在晾衣服时看见我秋裤的松紧带变得松垮垮,嵌在里面的布边也弹开了,整个看上去颇破旧,她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过年给我买条新的;入冬后,她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她扶着桌檐疼得腿发颤,不懂事的姐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些我都记得。

  她曾寄过她的一些照片回家,每张都显露着她的幸福。母亲拿着其中一张叹息道:“这辈子怕是与婚纱无缘。”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婚纱照,很漂亮,可惜没有新郎,是她的独照。母亲说得对,她这辈子的确与婚纱无缘。

  那个当年大家都希望纠正的错误在大家都不记得那是个错误的时候被她纠正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和那个男人彻底断了,用她的话说是受够了当年父母亲挑剔的他的那些毛病。可这个时候,大家都希望她将错误继续,因为她又有了错误— 两个孩子。

  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离了婚,把孩子留给了父母。父母亲唠叨她没有家,长大后的两个孩子也怨她,后来的一切争吵与离家也都源于此。

  大姐的一生似乎都在错误的边缘徘徊,没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没关系,知错就改就好,她只能在命运给的惩罚中慢慢领悟。

  闭眼嗅着淅淅沥沥的雨味儿,我仿佛看见大姐趔趄抽噎的背影,一步一步……

  

责任编辑:墨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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