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天（二）

　　一九七九年初秋的一个下午，天气很好。我要去报名上学了。出发前奶奶给我洗了把脸，给我穿上了新做的裤头和背心。然后领着我到大队办公室边的学校去报名。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用青砖盖的两间教室和一间办公室。老师也只有两个，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那时村里没有幼儿园，学生都是直接上一年级。我们到了以后发现我的大姑--高老师堵在教室门口，她和奶奶打过招呼后用手指向我说：你从一数到十试试。我这才明白前几天奶奶一直教我数数的原因，原来就是为了应对这入学测试。我有点紧张，但还是顺利地数完了。高老师很满意，和气地说：进去吧。我走进教室后发现小伙伴们已经来了不少了。可我不清楚该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呢，还是等老师给安排。于是在门口内转回身看其他的孩子的测试情况。

 

　　等到再没别的孩子来了，高老师给我们安排了座次。安排好座次后又进行了微调，应该是避免个子高的挡住个子低的看黑板的视线。一切就绪后开始给我们发书，一本语文，一本数学。过了一会她就开始教我们读a、o、e……那时候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就知道伸着脖子跟着念。第二节课我们稀里糊涂被安排去隔壁二年级的教室里上音乐合堂课。只见高老师拿着教鞭，指着黑板上的一些符号教大家念：扫米啦……我一听蒙了，哪里的米洒了需要扫，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看到二年级的那些学生都熟练地跟着唱，确切说是在跟着念。我也只好糊里糊涂地跟着念，但不敢念出声。心里充满了恐惧，上学原来这么难，黑板上的这些东西我能学会吗？

 

　　放学了，我匆匆跑回家，要赶紧去拔草了。那时家家户户都喂着猪、牛、羊、鸡、鸭等动物。家长们都在生产队劳动，照顾这些动物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孩子们肩上。我扯了一块煎饼，抹上一点猪油。抹猪油是需要技巧的，用瓷汤匙的底在猪油表面转一转，然后抹在煎饼上，这样就不容易被父母发现，一旦被发现后果是很严重的。由于油罐多年不曾清洗，里面的猪油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但在那时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挎着筐出了门，小伙伴们也陆续出来了。大家远远见了，打个招呼，然后陆陆续续向田里走去。经过村前的菜园时，拔上一棵葱，或者扯一把韭菜叶子夹在煎饼里，就是一顿很奢侈的大餐了。时间长了，大家都记得谁家的葱不辣，谁家的韭菜没冲施粪肥，谁家的西红柿、黄瓜没打药，偷吃也是很挑剔、很专业的。

 

　　到了田里，大家都很认真地拔着草，因为家里养的动物都还在嗷嗷待哺，完不成任务是要被打骂的。筐里差不多要填满了，就到了玩耍的时间。碰拐的，摔跤的，打纸宝的……大家嘻嘻哈哈乱作一团。如果这时有细心的人发现了老鼠洞，那就有好戏看了。大家分头沿着老鼠洞的轨迹往里挖，不参加挖掘的小伙伴做好老鼠冲出来后给以致命一击的准备。等到将老鼠们一网打尽，洞里的花生、豆子就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分“赃”完毕，大家燃起火堆，将打死的老鼠扔进火里烤了吃，每人都有份。大家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香喷喷的老鼠肉，感觉像过年一样丰盛，快乐极了，幸福极了。

 

　　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下来，需要回家了。于是大家带着战利品，像凯旋的战士一般在羊肠小路上排着队伍往回走。等走到一片瓜田边时，远远飘来的甜瓜的香气把大家的脚步拖住了。这个时节甜瓜的叶子基本枯萎了，那些白的、黄的甜瓜都暴露在大家眼前。一帮孩子怎么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经过大家再三侦查确认，此时无人看管。于是比我大点的二胖对我说：你负责看好大家的筐子，我们去偷，回来大家平分好不好？我一个劲地点头。于是他们勇敢地踏上了淘宝的旅程，我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他们刚进去不久，碰巧看瓜的老汉回来了，也许他本来就躲在附近。他将他们全部捉住后进行了一顿怒斥，并将他们偷的瓜全部没收。老汉招手叫我过去，对他们说：你看人家大军多么守规矩。来，这瓜就给你当奖励吧。我喜出望外，赶忙将拔的草挤压在筐的一端，腾出另一端装了甜瓜，然后像中了大奖一般飞奔回家。

 

　　到家后，父母听我讲了事情的经过后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因为我没敢说替他们看筐子的事，只是说我没参与偷瓜。父亲告诉我那户人家现在遇到了困难，大家都在想办法帮他家渡过难关。父亲找出两角钱，本想让我给老汉送去。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

 

　　现在想来，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人们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艰苦奋斗，苦中作乐，团结互助，共渡难关。这是我们民族非常宝贵的精神财富，已深深植入我们的基因，并将永远传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