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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梅

发布于:2006-10-25 11:0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张兆军

 

 小梅要进城打工了,听到这个消息,山南村像被挨了重重一拳,瘫软在韩山下的夕阳里。洪叔公白胡子直抖,瘪着布满皱纹的嘴嗫嚅:“小梅不能走哇,她是韩山上的精,山南村的气啊!”

小梅是山南村最俏的姑娘。老人们看小梅走路的样子,都咂嘴:“啧,这孩子,太妖了,要出事的!”

    小梅是怎么走路的呢?比如说吧,在一个初夏的早上,韩山开满红杜鹃,整个村子都醉着。小梅上山采杜鹃,山路坑洼崎岖,小梅像条花丛中浮游的水蛇,屁股一扭,花儿闪开一道弧,韩山跟着掐一下腰。她边走边唱,韩山和杜鹃随着她的步子、她的声音边扭边和。村里学问最大的高中毕业生谭乃文说:这是风景啊。

小梅的俏是有缘由的。小梅她妈当年是戏班子头号花旦,最拿手《天仙配》里的七仙女,一声“董郎啊”能把村里愣头青的骨头捏成肉。那年洪叔公父亲90大寿,请戏班子唱淮海戏《五女拜寿》,戏文才演完,就听看戏的人群里噼哩叭啦响起一阵鼓声,鼓点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喧得满天地的喜庆。敲鼓人是个30多岁的后生,脸白臂长,眉眼间溢着说不出的清朗。鼓点甫落,后生便一声鹤鸣:“好山好水好寿星,好戏好曲好丽人……”把山南村和老寿星、小梅她妈一阵夸赞。洪叔公忙上前抱拳致谢,才知后生是邻乡的说书人,名叫刘一呜。洪叔公见多识广,听他说得好,当场请他来段戏文助兴。刘一呜张口就来,道的是《神偷寄兴一枝梅》,整整两个时辰,话不打结,音不走涩,把个“出没如鬼神,去来如风雨”的侠盗说得活灵活现。后来,刘一呜就在山南村落了根,入赘杜裁缝家,成了小梅她爸。小梅出生,正是韩山杜鹃盛开的季节。村里人看着小梅一天天长大,都说,这孩子,沾着仙气啊。就连洪叔公家养的小黑,都喜欢追着小梅的影子撒欢。

   小梅初三那年,刘一呜患上喉癌,没挺过五十。好好的家被抽了筋,踉踉跄跄随时就要倒下,小梅只得辍学回家帮妈妈收拾日子。戏班早散了,妈妈整天扛着犁牵着牛侍弄田地,一身汗臭,家里再也没有往日的男人气。小梅每天早起帮妈妈打猪草薅麦子,摸黑回家,吃完饭就关进自己的小房间里,冲着窗外黑凄凄的夜发呆。姑娘后生们都进城打工去了,只剩下老的老、小的小,窗外的山南村像被打了霜,冷冷的没了生气。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小梅心情好点,就轻轻哼几声,歌声顺着窗棂飘哇飘,在寂寂的夜空游走,山南村便罩上一层朦胧的凄美,活泛出点点残留的生气。

也有阳光灿烂的日子。韩山上杜鹃花开了,小梅打完猪草,爬上山腰采杜鹃。杜鹃花火红,映得小梅的心热乎乎亮堂堂。小梅采了满满一把杜鹃,一根一根插在背蒌里的猪草上面,背着“花篮”下山了。她情不自禁地唱啊蹦啊,韩山也仿佛在载歌载舞,阳光托着它们从山坡泻向山南村,山南村便被浇上满怀的温热和活力。这个时候,在村头晒太阳的洪叔公会感觉今天的太阳特别暖,捋着白胡子说:“这孩子,是韩山上的精,是山南村的气啊。”

可是小梅要进城打工去了。山南村的老老少少都在唉声叹气,小梅进了城,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城里人坏呀,小梅,这么俏这么俊的姑娘,他们能放过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看她家三间茅屋,东一个洞西一个疤、哪里能住人哟?你看她家的灶台,几海碗豆腐渣渣几大块粗糠粑粑,哪里是人吃的哟?是的,有什么办法呢?村里人只能躲在家里叹气:唉,狗日的日子!

大顺家的农用三轮车“突突突”象韩山开去,小梅长长的辩子轻轻拂打着山南村的早晨。车子爬过山腰的杜鹃林,爬过山顶的大枫树,倏乎没了。

山南村的心,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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