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项目

   老张在路边村小学任校长，已经十多年了。学校门前是一条省公路，是S市的市区去省城的必经之路。学校离省城很远,离S市也很远。　　

   尽管公路上来往车辆很多，但学校的家院内却很安静，此时正是阳历八月初学生放暑假了。老张家住校内，早上起来在学校的操场转了一圈，此时正悠闲地在家吃着早饭。　　

    “吱……”电话响了,一个外地的口音,说他姓王,是省里的。这个姓王的人通知他，说有一个扶贫项目想安排在路边村小学里，叫老张到校门口去一趟。老张喜滋滋的，尽管学校的经费都是上面全额拨付的，但这个远离乡镇的村级小学随着生源的逐渐地萎缩,校内的设施已经多年没有维修过了，更没有添置过什么教学设施。听说要下来扶贫项目,而且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老张放下电话，尽管碗里的饭还未吃完，小跑着到了学校的大门口。　　

   “你是张校长吗？”校门口有一辆轿车，见老张气喘嘘嘘地到来，从车上下了一个三十七、八岁像干部模样的人，这个人下车后和老张打了招呼。一看上去老张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来头一定不小，戴着金丝边眼镜,白色的衬衫勒在西裤内，衬杉上一点灰星也没有,脚上穿着一双皮鞋擦得睁亮。见客人这付打扮，再看自己身上那皱巴巴的衣服，老张则显得很拘谨。　　

   “你……你是王同志吧？”似乎害怕自己手上有什么灰尘会沾客人手上，老张先把两手在自己的两条大腿上搓了搓，然后很不好意思地向和他打招呼的人伸出了手。　　

   “……”那人没有吱声，朝老张笑了笑,头微微地点了点,伸出了右手和老张伸过来的手只是似靠非靠轻轻地接触了一下就很潇洒地收了回去，算是认识了。客人的举动老张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因为人家必尽是省里来的人，一定是个大官，又是来扶贫的，送钱来为学校服务的，项目就在自己管理的这个校的院内，心里有说也没说的。　　

   和老张打过招呼的王同志，走进了学校，一进校门脚步就加快了，老张在他的后面带着小跑才跟上了他。老张喘着粗气向王同志汇报起了学校的情况,他说，学校的校舍已经三年没有修缮，下雨时，有的教室已经漏水，窗户的玻璃四分之一都是坏的，大多是塑料布蒙着的，学校的课桌损坏也很严重，学校没有一件体育器材，唯一的篮球架前年就倒了……　　

   王同志在校园内一边观察一边快速地走着,他似乎在听老张汇报,又似乎没有听,从他的表情上是看不出来。走到学校的厕所旁王同志脚步突然地停了下来,他好像对厕所有了兴趣,面对着厕所,他足足呆望了有三四分钟。　　

   “帮......帮你们建个厕所吧！?”王同志对老张说。　　

   “可是，我们这个厕所还能用，学生少一个厕所就足够了,有的地方……比如教室……还有那玻璃......”老张吱唔着,好像要改变王同志的观点。听了老张的话王同志似乎有了不高兴的神色。当老张抬起头来,有所察觉时，老张立刻打住了自己的话。怕客人不高兴,他立刻改口道:“好！好！随你，一切随领导的意思办！”老张知道,钱是人家的,人家想干什么就让人家干什么算了。如果惹人家不高兴,或许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了,什么也不做了。　　

   “喂!来吧!”王同志拿起了电话,拨通后对电话只说了三个字就挂了。十多分钟后，门前来了满载的三辆卡车，一辆装的是砂和水泥，一辆装的是石子和钢材，另一辆装的是大理石磁砖卫生洁具及其它物品，车上下来了建厕所的人，他们都不是本地人的口音。新的厕所建在学校大门附近，离门前的省公路只有五十米的距离，也是王同志决定的。　　

   缷下材料厕所当天就动工了，速度很快。每隔两天王同志就来一次。他总在厕所的工地上指指点点，各方面都加以过问,混凝土的配比,砂浆的标号,大理石磁砖贴的平整度……。尽管对这个厕所不是挺满意，所在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地适中，王同志对工作负责的这种态度还是感动了老张。心想这省城来的人的觉悟和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就是不一样。　　

   八天后，一个现代化的水冲厕所建成了。虽然是室外厕所，但里面的装备却不次于室内的洗手间。大小便池都是高级的，地面是大理石的，墙壁是磁砖的，厕所内有镜子，有洗手的地方，还有晾毛巾的架子，有搁香皂的盒子，还有洗手后的烘干设施。看到这些老张几次想问王同志，一个村级小学的小学生们用这么高级的厕所合适吗？怕王同志耻笑，说自己未见过世面老张没敢张这个口……　　

   尽管学校还未开学，也没有人轻易地去接近这个新建的厕所，更没有人胆敢去冒然去使用，建成后的厕所始终有人在把守着,而且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当值，也许是这水泥的凝固期还未到，怕匆忙地用了，会影响这扶贫工程的质量，这质量不好会对扶贫这项事业带来不好地影响，未见多大市面的老张是这样认为的。厕所建成后，王同志还是每两天就来一次,来后一不进学校的办公室,二不和老张过多地说话,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就会径直向新建的厕所走去。到厕所里，他会到这个大便池上蹲一蹲,到那个大便池上坐一坐，用脚踩一下放的水开关冲一冲，看水力如何；也会到这个小便器站一站,到那个小便器前停一停，有时还会手向自己的裆下，把那个家伙掏出来试试,就是没放出水来而已。厕所内每个设施都要亲手试一试，至少是用手摸一模。王同志是在检查这个厕所的功能,老张觉得这省里的同志工作也真太负责任了,建一个扶贫厕所检查得这么地仔细，自己和学校将来又如何地去感谢他哟。转而老张又不能理解他的这些行为,这犯得上吗?为一个偏远的一个村级小学建的一个扶贫项目,一个省里来的人,一个像大干部样的人,建的时候经常来督促,建好后还经常来检查,是这样事无巨细,而且是次复一次地来。老张一脸的不理解,更是一头雾水…….　　

   厕所建成后的第七天早晨,老张看到学校的家院内多了十多个陌生人。在院内闲散地转悠着,守厕所的人把通向厕所的甬道上铺了红地毯，老张虽然犯滴咕，但厕所还未正式地交到自己手中，人家怎么侍弄，自己只能出两眼看着。十点多,学校门前来了四辆轿车,老张发现第一个下车的就是在这儿负责厕所建设的王同志。王同志一改往日的目不斜视的姿态,他下车后,很谦恭地跑向另一辆车。伸手打开了那辆车的车门,从车里下来了一个年长一点,更像一个大干部模样的人，王同志明显地在阿谀那个人……。这个更像大干部的人和之后从别的车上下来的一些也都像干部模样的人,在王同志的带领下,走向了红地毯,走向那新建的厕所。难道这个小小的扶贫厕所的落成,还要举行什么剪彩仪式?真的有这个必要吗?老张在不远处,望着那班刚下车的干部们他心中疑惑着。　　

   事情并没有按老张想的方向发展。下车后的领导们步子有点急促,一个个进入了那新建的厕所。几分钟后又个个面带笑容一付轻松地神态走了出来,然后又各自走向了自己的车。王同志又是提前一步为那位更像大干部的人开了车门。被王同志开车门的那个人上车前好像似乎有一种习惯性的动作，来了一个稍稍的回眸，亮了一个相。这一亮相,被老张才真正地看清,他原来这个人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一位大人物,是省里的一位大人物。　　

   领导的车队走后,散落在校园各个角落的人，就是早晨来的那些陌生人也随即撤走了,守厕所的人也没了踪影。路边村小学的校园内一切又恢复了半月前的平静,留下了被领导使用过的厕所……　　

   第二天早晨,电视里传来了省委工作会议在S市召开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