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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月饼

发布于:2009-12-01 12:2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高寒

  

天气渐凉,中秋将至,超市中各式月饼,铺地盖地而来;不只口味品种多,包装也极尽喜庆奢华;然而在政的心里,一只白纸包裹的苏式月饼,历经32年时光,仍然浓香扑鼻。  

1977年秋,14岁的政在一所乡村中学就读。十四、五岁的毛小子,“半桩子,饭缸子”;一斤多糁子饭,到肚子里转不了多久,就又饥肠响如鼓。食堂提供两毛钱一份的甲菜,学生们远远地站着:七块钱一学期的菜金,只能嗅嗅肉味;一个班级一桶的酸菜、冬瓜汤,不见一丝油星;尤其是春末已经起了苔的青菜烧汤,一锅绿水,不见几个菜叶,田鸡尿一样;没滋味、更别提营养,皱眉苦脸地喝过一学年,正长身体的少年,脸色也近乎菜色。  

乡村学校条件差,没有体育设施也没有文娱活动。全校只有一只蓝球,还总漏气;体育课就围着操场跑步,大家齐声喊1234,音乐课是老师教唱几首老掉牙的革命歌曲;所以回家,成了一周中最大的期盼。家和学校相距二十多里地,有路过的汽车,却没有人舍得花三毛钱去乘坐。  

那年的中秋节,学校放半天假,同学们都急着回家吃好的。政的父亲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母亲身体不好,干不了体力活,政兄妹六人,吃饭、穿衣、上学、人情、医疗都指望父亲那三十多块钱工资;相比有劳动力的人家,条件差,生活苦。中秋年年都一样:做几只贴锅的蓬面饼,炒一盘韭菜,多年如一,毫无新意。至于蒸馍拜月,瓜果供鲜,鞭炮敬神,只是听老人们说过,谁也没见过。  

因为口粮吃光,政的中饭就没有饱,步行回家又拖了晚,到家时肚子早已咕咕叫。埋头猛喝下二大碗麦糁子粥、又吃下了一个半蓬面饼后,才有空抬头和母亲说话。母亲笑咪咪的看着政,说给你留着好东西呢。  

母亲从里屋捧出一个油腻的纸包。政猛嗅了几下,一股好闻的油香直冲鼻端。是月饼呀,他大喜。记忆里,家里从没有买过这样金贵的月饼。他有点迫不及待了,“妈,哪来的?”母亲说,是大姐夫送的节礼——这是大姐出嫁后的第一个中秋节。  

政不再和母亲说话,打开被油渍浸透已成半透明的纸包,专注的盯着这扁圆、微黄、好看又发出诱人香味的小东西,纸上落了一层细碎的饼屑,他拈了一点放在嘴里,松软、甜、香?他咽了一下口水,有了主意,小心的包上月饼。母亲说吃呀,他笑笑说,“这会不饿了,我想带到学校去,晚自修后饿了时吃。”母亲说随你吧。政快乐的点头,带着月饼到学校去,同学们一定会羡慕他。这让他有点骄傲,也有一种小小的满足。  

第二天一早,政和母亲、二姐抬上几十斤麦子,到邻居家的石磨上去磨,磨好后再由母亲用筛子把糁子和蓬面分开,蓬面呈土灰色,是做饼和面糊的原料,糁子留一半家里,一半带到学校做口粮。做完这些,政惦记起月饼,问:“妈,大姐夫送了几块?”母亲答六块呢,并给他解释,“你别惦记小四、小五小六了,她们都吃了,全有份的,这是专门留给你的。”  

政的心里沉了下去:六块月饼,回礼了两块,家里六个人,实际上只有四块月饼,母亲那里吃过?他有些艰难的拿出月饼,捧到母亲面前:“妈,你吃。”  

母亲微笑着推开。政坚持,母亲说,“真吃了,你二姐,小四、小五小六吃的时候,都掰了一块给我,我吃的比她们还多了。”  

政说,“我也掰一块给你,”母亲一把夺过,仔细的包上,“你带到学校去,夜里看书,这个油多,挡饿。”  

政不再说什么。午饭后,背上几十斤糁子出发去学校。临行前,他忍不住再次嗅嗅那只香喷喷的月饼,然后悄悄、却坚决地把它放在了母亲床前的小桌上。  

此后学校期中考试,周末连着下雨,再回家已是一个月后了。  

还是周六,母亲照例站在门口张望了无数次,政也依然是在天黑后饥肠咕辘的到家。这一次,母亲没有立即盛饭给政,而是拿出了月饼:“先吃这个,妈一直给你留着呢。”  

还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只月饼,只是松软的表皮已脱落大半,露出含有红绿丝的馅,还是圆形,但干瘪的不再好看;油腻的纸包上有了一星半点的霉斑,原本喷香的月饼,分明有一丝油哈了的气味,政心疼又惋惜,“妈,你干吗不吃?”  

母亲笑着,“现在天凉了,我天天拿在风头里吹着,没坏,就一二个小点,已拨掉了,快吃吧。”  

政不肯吃,母亲劝慰他,“你长身子呢,等你长大出息了,给妈买大包的月饼,妈高兴吃几个就吃几个。”  

政流着泪吃了月饼,饼屑也没落下一点。虽已有了霉点,有了哈味,但因为母亲的精心守护,美味丝毫未减,反而格外的香甜……  

如今,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已经远去。孩子听政叙说儿时的旧事,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岁月可以淡忘许多的细节,但母亲的爱抚,月饼的记忆,历久弥新,儿女对慈母的依恋,永不消褪。  

 2009/9/5   

责任编辑:admin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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