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麦田

现在看麦子，就象看着我的父母，看着古老的村庄，带着久远的水墨画的清香；而小时候看麦子，则是炎热，是花裙子，甚至是老师麦芒般地责骂。村子因为在河的上游，地势高，所以水源不是很充足，农田里只有麦子和玉米交换着季节种。麦子是在上年秋，玉米收完后种下的，经过漫长冬季的尘封，直到次年春天才抽长，近夏时节收割。　　

春天里的麦田，我是最喜的。那时候麦子苏醒过来一阵子，长的油绿油绿，一大片一大片，踩上去刚没脚踝，湿湿的凉意从平底布鞋渗进脚心，蔓延至全身，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和惬意。伴随麦子醒过来的，还有荠菜和其他的猪草。一放学回家，便邀上几个伙伴，拿着铲子或小头镰刀，提着篮子往田野里去。地里的草野得娇滴滴的，撑着饱满的茎叶，水灵灵的杂在麦苗里面。伙伴们一边挖一边闹，这是一天最快乐的时光，抛开沉闷的学校生活，似乎这一方天地是我们的了。头顶是蓝的天，远方是鲜红的斜阳，踩着泛着青草味道的松软泥土。我们挖得累了，便直起身来，任由晚风，从头顶直罐到脚底。待到天向晚，我们才提着满满的一篮草说笑着回家，笑声被这些风散到各处角落。　　

到了收麦子季节，学校都会放假。农村每年例外有两次假，一是麦假，一是秋忙假。放假我们都是欢跃的，纵使要去地里劳动。收麦的时候 ，一日三餐也不正常起来，但是却会有平时没有的零食，比如馓子，或者是去街上买现成的冷菜，还有我们这独有的面食——朝牌，形状类似过去大臣们上朝拿的笏，那时侯这些东西就是山珍海味。父亲在前一天，便拿出两把弯月镰刀，端碗水，在磨刀石上嘑嘑起来。磨好了刀，刀刃上寒光逼人，在夏天都会让人不自觉的打冷颤。一般收麦都是在早凉、晚凉的时候，所以我还在睡梦中，便听见母亲的唠叨声，迷迷糊糊地起床，脸不洗，牙不刷胡乱扒拉几口粥，便掴着军用水壶，随父母下地去。别看爸爸妈妈都是老师，农村的老师干起活来，干净利索。母亲和父亲似乎是在比赛着，象两只不知疲倦的机器，从一早直到太阳渐渐升高，也没直起过腰来。我呢，则帮着他们打麦秸，用来捆札这些躺倒的“败兵”，　　

太阳渐渐毒辣起来，草帽已经不起作用，戴着甚至更觉得憋闷，于是收工回家。回到家才知道累，一旦坐下便不想站起来，一旦躺下便不想挪动。午饭是简单的，用开水拌糖泡馓子，或者是吃早上的冷粥。其实在开收之前，家家户户都会烙上各种的饼，面饼，煎饼，单饼，豆腐卷子等等。干完活回来直接就着开水吃起来。我最喜欢吃妈妈烙的单饼，卷着辣椒虾子别提多美味了。其实我们那的单饼也就是现在肯德基里的老北京，只不过没他们卷的菜肴丰富罢了。　　

午饭后，天越来越热，往往会休息一阵子，好为晚上的战争补充精力。然我们孩子却很有劲头，利用这个机会，大家聚集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呐喊声、笑声响彻整个午休的村庄，吵得太阳早早溜走了。大人们又下地去了，我们也只好拖着发软的腿，蔫蔫地跟在后面，一直忙到天黑的没了影。　　

最有趣的还是夜晚的麦场。麦场是在收割完的空地里辟出来的，用来碾打，暴晒。只到麦子进入粮仓才结束它的使命。麦场往往是几家合用一个，制作麦场也是要花点工夫的，首先把麦茬翻耕过来，用耙子耧出里面的草，麦茬等，然后几个男子汉用千斤顶重压，最后用耧滚来回地滚压，使泥土牢牢碾在一起，平整。麦场做好后，渐渐堆满了麦子，我们这群小孩子便在麦子堆里疯跑，爬上去，然后跳到另一堆里，把麦堆当滑梯一样的滑。孩子天生就爱创造，尤其是对玩，总能找到乐此不疲的游戏。甚至对着堆得越来越高的麦子玩倒立。小时候我的腰很软，轻易地靠着堆得高高的麦堆倒立。星星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浓了，我们对着黑漆漆的夜唱歌、跳舞。　　

至今已有好些年，没有再看到麦子了。主要是我一年也只过年时候回家一次，那时候的麦子还在睡觉呢，我不忍打扰他，只得在乡间的小道上远远地看着它们酣眠。今年母亲说，地不准备种麦子了，粮食不值钱，还累人，改种白果树了——爷爷种植，孙子收获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