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妈妈，这个被文人墨客无数次宣染过的称呼，无论用画，用诗，用多少文字都写不尽的情丝。每一丝里都相同的是感恩，那是一种回报不完的爱，是一种偿还不清的债！

　　记得两年前的一天，我跟妈妈一起乘车，和以往一样，我拎着行李，率先上了车，妈妈随在其后，在我跨上车门，将要转身走向车厢的时候，听见妈妈在我身后说：芹儿，拉我一把！我一阵纳闷，随即转身，象征性地把手伸过去，搭了妈妈一把，隐约感觉到妈妈拉我的手，是用力的。我不记得那次下车的时候，是否也扶了妈妈一把。

　　事后我带着抵触情绪跟大哥说：你看，妈妈还装老，那天上车，还存心叫我拉她一把。哥哥略一沉思，认真地说：妈妈是真的老了，毕竟八十多岁了！我陡然一惊，随后死一样的沉寂……

　　是的，妈妈八十多岁了，八十岁是什么概念？是夕阳落下的年纪，是多少人都到达不了的年纪？而我以为，妈妈在装老，在存心撒娇……我的记忆里，妈妈是年轻的，是定格在五十岁的样子，精明，强干，上车都是肩上扛着，手里提着，还腾出一只手来拉着我，偶尔还用洪亮的声音吆喝：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耽误我赶集。妈妈能撑起整个天，那些遥远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到脑海里，一一放现。

　　为了生计，妈妈一直在做生意，在那个反对投机倒把的年代里，妈妈卖过大饼，花生，贩卖水晶，那时我年幼，分不清是非，痛恨那些抓人的人。为了躲避搜查，灶堂的炉灰里藏着水晶，门洞里藏着水晶，水井边上的石头下藏着水晶……就算这样，记忆里的妈妈还是彻夜不眠，无论我何时何地醒来，都隐约感到妈妈是醒着的，好像在随时准备逃跑。

　　幼年时，妈妈远走，是非常纠结的事，最害怕在清晨醒来，看着身边空空的枕头，不知在哪个熟睡时分，妈妈又轻轻地掖了掖我的被子，悄悄地走了。一站一站的走，用脚来量，一量就是几十里，几百里。背着货物出去，再背着不同货物回来。孩提时难熬的是晚上，妈妈不在的被窝是凉的，朦胧翻身时摸不到妈妈干瘪的乳房，心里痒痒的。

　　最开心的是盼回妈妈的影子，不管在外面如何疯耍，只要听到妈妈回家的声音，恨不得砸了过家家的小锅，一溜烟飞回家。那是一个多么难忘的场景：兄弟姐妹六个，妈妈把从遥远城市里带回来的，从讨饭那里廉价买回来的碎饼馒头，一古脑地倒进簸箕里，挑啊，抢啊，吃啊，嘴都扎破了。我吃着，还要放兜里揣着，仗着自己最小，总是吃一份占一份。哥姐们也会为吃不到好的嘟囔，妈妈会在边上打圆场：她小嘛，你们就让着她点。饥一顿饱一顿，逃脱不了面黄肌瘦，现如今再看儿时的照片，活脱脱就一非洲难民。

　　如今的自己，已过而立之年，妈妈如何能不老？今年的一天，我和哥哥把妈妈接回老家，上下车时，已经必然就要搀扶着妈妈。

　　途中妈妈问：还有多远才能到家？我要小便。以前的以前，相同的情景，都是我们问妈妈，有妈妈什么事都不怕，妈妈什么都能扛。如今妈妈老了，角色转换了，我本能地反应：立刻下车！和司机说明原由，把我们在一个加油站放下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妈，脚步有点碎，有点急，近乎挪。不敢催，怕妈妈紧张，怕她着急，就轻声问：能忍住吗，厕所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妈妈应声说：没事没事，能忍住。当要迈进厕所门的时候，妈妈连声说：坏了坏了，憋不住了……哎呀，糟了糟了……我知道结果，还是不能急，连忙安慰说：没事没事的，我们不是带着衣服了嘛，等会儿洗洗，换身衣服就行了。

　　进了厕所，妈妈俨然就成了个孩子，让抬腿就抬腿，让抬脚就抬脚，只是左右不分。我不放心让她独自站着，怕摔跤，只得让她按着我的双肩，在低头给她换鞋的时候，妈妈一直念叨：唉，老了老了，真是老了，要不是闺女跟着，这可怎么弄哦！怕妈妈不忍心劳烦儿女，我分散她的注意力问：妈妈冷不？妈妈连声回答：不冷不冷，你冷啊？我此时才感觉到嘴边有咸咸的味道，不知是汗，还是泪……

　　我有关机睡觉的习惯，常害怕在某天早上醒来开机，打开短信呼，等我再回过去的时候，那边传来哥哥姐姐们歇斯底里的嗷一嗓子：妈妈没了……

　　到那时侯，我们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