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点秘密事

   “老妈！饭做好了吗？快饿死了！”下班回到家，一推开院门，我就大声地喊着。

    堂屋内没有应声，但我知道老妈在家，因为家院的门未锁，妈妈那辆很旧的，拖着冰棍箱满街叫买的人力三辆车还在，在家院停放着。老妈就在家，或许在做某件她认为挺重要的事，懒得理我；或许又是遇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又在生闷气了，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想，不会啊，爸爸去世已十多年了，她老人家近年退休了，退休金旱涝保收的发，我也有了工作，家里最困难时期已经彻底过去了，除了我能惹她老人家生气外，她再也没有生气的理由了。我快速反省着自己，觉得近来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更没有惹着她，而且是处处顺着她。她老人家看好的小王姑娘，上星期我就去见了面，这段时间我一直和小王姑娘在缠绵着，哪还有时间惹她老人家生气啊？反正我未惹她生气，我敢打包票。

    我这老妈自从她四十岁时，老爸离我们而去后，她就落下了一个怪脾气。就是自己或家里一遇到闹心的事，从不对别人说，也包括她唯一的儿子我，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一有事，她拿点水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自己关着。火也不生，饭也不弄，我来家不动手就没饭吃。她老人家在自己的房间里，只焚上几柱香，有时候对着观世音塑像唠叨着。正常情况下，两天之后她就会自己走出房门，情绪虽然不大好，却能过了那不顺心的关。这就她解决事情的方法，你说她才不到六十岁就把这每件事的决定权交给观世音了，这往后的日子还咋过啊？

    “妈！你在哪啊！？”我喊着就去推老妈房间的门，门真的关了。“这，这谁又惹了你啊？”我心想。

    “喊什么魂啊！？你让我好好的歇两天！”房间里传来了她老人家的声音，看样子真的生气了。尽管我不知道她为啥生气，我还是按照以前的老办法，亲自上锅，做饭自己吃。今天这饭还非得做，而要快点，因为饭后，老妈为我张罗的那位小王姑娘叫我带她去刚开业的虞姬生态园去溜一溜。饭好后，吃点我就出去了。

    “敲！敲什么啊？我没死！”夜里十一点多，我在外疯了一个整晚上，回来时小心翼翼地走到妈妈的门前，轻轻地用手一敲她的门，她老人家不耐烦。看样子这气生得还不小，非得有两天时间她才能消这个气，否则她一定过不了这个角，解不开心中的堵。

    “嗨！岁数这么大了，还这样，干什么啊？！”我心里虽然这样想，自己还是没有为她消气的法子，只得让她自己去消，我很无奈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知道老妈不会出屋，也就不会做饭，在门口的面点店吃了碗面条后电话约了小王准备去闲逛。时间充足，老妈在家生闲气，无暇理我，在我的建议下，俩人准备骑自行车到贤官镇去踏踏青。贤官镇有个贤官亭，有很多板本的传说，但总的来说都是百姓期盼贤官和歌颂贤官的。听说近期当地的百姓为了宏扬这个主题，又重修了贤官亭，并把它扩展为公园，以国家2A级旅游景区标准，建成了一个休闲和民风官风教育的场所。

    老妈为我张罗的这个小王，人长得不怎么漂亮，却挺温柔，也许老妈看好她的就是这一点。离七点还差十分钟，我离约好的汇合地点，远远地就看见了她。她在沂河大桥的南桥头学着鬼脸向我招手呢。

    “手机交给我，今天是我俩的时间，谁也不准占用！”刚到她的跟前，小王就在我的身上乱翻，搜走了我的手机，关了并放在她自己的身上。我也未同她计较，任她大女子主义充分地发挥，点头称是，接受她的指挥。

    小王一看就是傻丫头那种的女孩，路上尽管春光明媚，花红柳绿，她一点也不向路边张望，骑着车只会不时地向我望一下，接着就是傻笑笑。

    “你知道这‘贤官亭’为啥叫‘贤官亭’啊？”为调节气氛，我笑着问小王。

“它建在贤官镇不叫‘贤官亭’能叫啥？”她没有思考就回答了。

“这‘贤官亭’，原来叫‘响亭’传说是唐朝时的一个用来传送情报的军事设施。后来，不知哪朝哪代，沭河发大水，颗粒无收，‘响亭’附近的百姓就在路边高声呼喊苍天降福，他们的呼喊惊动了阳湖城里的一位县令，带着官粮前来赈灾。百姓得救，为了感谢这位知民疾苦的县官，百姓就把原来的‘响亭’，称叫‘喊官亭’，并把这个县官赈灾的事迹刻在了亭子上以示纪念。但后来百姓们又觉得‘喊官亭’这样名字来感谢他们的救命恩人有点俗，经文人雅士的点拨，又把这亭字的名字改叫‘贤官亭’”小王对这亭子的事不甚了解，给了我有了发挥的余地，一路上我肆意的胡侃着。

    时间不大，贤官镇到了。不需寻找，贤官亭就在省公路的旁边，也很明显。新建的贤官亭公园，大门是四棵巨龙缠绕的石柱子显得很不一般，大门正对着的就是新建的贤官亭亭身三层，六角，飞檐斗拱，古色古香，雄伟壮观。公园内有一个硕大的广场，广场的两侧竖有中国古代的十大贤官，有包拯，西门豹，狄仁杰等，园内小桥湖泊水榭交相辉映。正是春季，园内各种花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各种树木在春天的招唤下都已生芽吐绿生机昂然，真是惹人喜爱。这贤官亭公园真是一赏春踏青的好去处。

  “快！快！拍几张照片，回去上网上炫耀炫耀！”我大声地对小王说。

  “那来的相机啊？”听我一喊，小王有点摸不着头脑，两手一摊地对我说。

  “手机！你身上装的我那手机！”

  “噢！未想到你这手机还有照相功能啊？”小王说着，快速地从身上掏出了手机，并打开。

  “吱，吱……”“吱，吱……”“吱，吱……”手机刚打开，就传来了信息的提示声，而且是一个接着一个，有十五六条。我手机有来电宝提示功能，这些信息都提示我关机时家里来了电话，都是老妈打来的，家里一定有事，而且有急事。我们玩的兴致一下没了。

   “小祖宗，你在哪儿？老关机快把老妈给急死了……”电话刚接通，我还未张嘴，里面就传来了老妈心急火燎的声音。

   “我和小王在贤官玩，是小王关的电话……”

   “你快回家，十一点前一定要到家，有急事……”

   “啥事？这样急！”

   “快回家！到家再说！……”说着老妈就把电话给挂了。家里有事，这是一定的，但从老妈提前为自己解除‘警报’来看，这事一定挺急，但不一定挺大。我看看手机，时间才八点四十，回家的时间还足够，我就和小王快速地拍了几张春光照，就匆匆地向回赶。

   “什么事啊？这样…….”到门前是十一点零一分，必尽那小王还未正式成为我的媳

妇，在门前为防止家丑外扬，我客气地辞别了小王，一进家的院门，就嚷嚷着。

    听我的声音，老妈出了房门，看上去并无生气的神色，脸还是以往一样红光满面的，好像没有发生昨日她关门生气的事情一样。老妈看了我一眼，马上走到院落门前，脚在门坎里，把自己的头伸向了大门外望了望，见没人后马上关了院门。接着又快速地，到我跟前，用她左手拽着我的右手，很神秘又小心的将我拉进了堂屋。

    客厅内，老妈在我的衣袋反复搜查着，一共翻到了四十二元零一角钱，她把这钱迅速地收了起来，接着从身上拿出一张一百元的大钞，慎重地放在我的手上说：“出礼去！”

   “到谁家出礼啊？”我问。

   “当然是王厂长家！”老妈说。

   “他家又有啥喜事了？”我又问老妈。

   “还是他生儿子的那点事！”老妈说。

    提起王厂长生儿子随礼的事，我们家还真的出了段笑话呢。王厂长今年四十六了，大女儿已经出了嫁，不知他用啥法子，弄来了二胎准生证，去年寒阴历十二月初二，老婆生了，而且是个儿子。按照苏北人的规矩，这生孩子十二天，媳妇的娘家，也就孩子的娘舅们，要送一些孩子的用具玩具给孩子和鸡蛋一类的食品给坐月子的人补养身体增加奶汁的，俗称送“奶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送奶糖就变了味，有权有势的人家借此大操大办起来，用此来敛财受礼。作为一厂之长的王厂长也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然地也为儿子办了这十二天的喜酒。我由于是刚到厂里工作，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按街坊上的规矩，认为过去有礼上往来的就应当去随这个礼，没有这方面往来的，就不随这个礼，所以也就未去。可是这酒席办后的第五天我的麻烦就来了。我们这个工厂是外加工的玩具厂，近来都加工韩国的货，一种毛绒玩具，厂里实行计件工资，每加工一个五元钱，如果出现一个次品要扣材料费二十元。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类事的我，突然在我的身上出现了。从那天起，我每天都有两到三件产品不合格。十来天下来，我手里的废品有二十五六件。这一算下来，我不仅拿不到工资还要亏二百多元钱，我正在苦闷的当口，一个老工人向我点出了其中的原因。就是我未随王厂长家儿子十二天酒宴的礼。亏好王厂长家儿子又办了满月的酒宴，我赶忙改变了自己的观点，马上也去了，而且随了双份子礼，就是别人随一百，我随了二百。把他儿子过十二天时的礼也给补上了。就在喝过王厂长家儿子满月酒的第三天，车间的检验员告诉我过去我做的不合格产品，经维修一下后都通过了检验，就是合格了，并装箱出境了。我真的未想到有这样的结果，如今的干部什么事都敢干，什么样的手段都能玩，而且是这样的不要脸面。接下来出现的事叫我更难以想象，就是有三位老实巴交的职工，王厂长家生儿子的两个酒宴都未去，两个人被安排待岗，一个人被安排去打扫厂区的三个厕所及厂区卫生。我暗地里庆幸自己转弯快，否则……

    “这十二天宴席办过了，满月酒喝过了，现在他又以啥名头办啊？”我笑着问老妈。   

“这次是办儿子一百天的酒宴，人家厂长办，我们就得去随这个份子礼钱，十二天的酒你未去，那个小鞋还未穿够吗？”老妈笑着对我说，好像这次随的不是钱而是纸似的。

    阳湖城的西关一个并不高挡的小酒馆里，这酒馆五个桌堂子今天都给王厂长家包下了，开席前每张桌子上放了一张红纸和一支笔，客人们签上自己的名字，放下了随礼的钱，酒宴就开始了。我发现那已经待岗的两位老兄和降为清洁工的那位老弟也来了，尽管他们是坐在角落里，尽管他不动声色，还是被我发现了。有时在他们的脸上也随和大家的嘻笑也挂出一点笑意，但他们的嘴里绝对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笑声，我知道他们的内心有着许多的无奈和说不出的尴尬。

    “请大家吃好喝好噢！”酒到酣处，个头不高的王厂长满面红光一脸喜气地站了起来，说出了上二年很流行的就是小品演员赵本山呼悠红的那句祝酒词。这句话他刚说出口，就引得大家轰堂大笑。接着王厂长又高声地说：“感谢大家的光临，我今天为我儿子办这一百天的酒宴，目的就是增加一些喜庆的气氛，融洽一下我们干群间的关系，更好地为我们厂未来的发展服务。我决定待我儿子一周岁生日时，还要再办一次喜宴，我要把它办得更隆重些，请大家到我们县最高档的酒店去消费，请大家务必赏光，今天我先在这里邀请了……”

    “天啦！”我听到王厂长这个邀请后惊呼道，但这声响只有我自己能听得到，别人，最多是我所在桌上的人也只能看到我脸上的一些无奈的表情。我心想，现在的为官者怎么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国营玩具厂的厂长，他生了一个儿子，老百姓就是他手底下的这些每月拿不到一千元钱的职工，去随份礼从道义上说也是无可非议的，但你也不能办了十二天，办满月，满月过后办百天，百天的酒宴尚未结束又打起了办儿子周岁的酒宴啊？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就因为你生了一个儿子这一件事，你手下的职工就要随你四份礼，如有不随的你就给颜色给他看，你这接连不断的办这喜宴，何时才是个头啊？这些可怜的职工，不就是在你的手下混个穷，讨口饭吃吗？你为要这样无休止地来盘剥他们呢？不知道怎的，我忽然想起了早晨在贤官镇贤官亭公园里摆放的那十大贤官的雕像来，百姓之所以把他们弄出来摆在那里供在那里，或许就是感到现在的贤官太少了，现在的官汲取百姓鲜血太多了，是百姓在呼喊贤官的出现，要他们，就是贤官好官尽早尽快的大批大量的出现，最好是用流水线生产…….

    “快！快去把小王姑娘也叫来，我们今天晚上娘几个好好乐和乐和！”酒后的下午五点多，我一进家院的门老妈就对我嚷开了，她那个开心好像遇到什么喜事。小王来的时后老妈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你们将来结婚后，一定要给我生个大孙子，叫孙子长大后做官，做个好官，叫他奶奶不受人欺负，叫我们的街坊不受人欺负…….”小王来后，老妈拿出了多年前存放着的一瓶洋河大曲，她老人家亲自为小王和我上了酒。她饱含深情的对小王和我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尽管小王是那样的不好意思，她还是道出了老人家的内心感受；尽管我还不能真正的去理解她生活中的酸甜苦涩，就凭我涉足社会的这一点阅历也能感受到此时她老人家的喜悦。不知怎的老妈今天晚上话也说得多，酒也喝得多，好像是醉了，从父亲去世后还未看到她这么的开心过。

    星期一，就是王厂长家儿子一百天喜酒的第二天，路过我们厂家属区门口时，有一大群人正围在那儿，中间有一位妇女在喳喳吧吧的骂。怕上班迟到，我也未去看这个稀眼景，骑着车就从边上过了去。车间里的气氛明显的和往日不同，过去班前准备工作，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没了，只听到每个人有规律的喘气声和收拾工具就位的声响，每个的脸上都是那么地严肃，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似的。

    “不知道吧？昨天在厂长喝酒，有人随礼给了假钱，而且是好几张，都是一百元的大钞。家属区门前围的人就是厂长夫人在骂……”上班时间到了，机器有了噪杂声，我同工作台的一位小兄弟，估不住把大家脸上严肃的原因告诉了我。听此话我一阵窃喜，心想这种事情的出现，是王厂长戏弄职工感情的一种报应，是罪有应得，也许今后他会有所收敛，对职工来说倒不失是一件好事。

    下班了，家院的门锁着，我认为老妈一定有什么事出去了，就用钥匙开了门。进堂屋时，发现老妈的房间里好像有人在说话，我习惯性地凑了过去。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你宽恕弟子吧，此次的过错是那王厂长的爹错在当先，他用那一百元的假币来套弟子的冰棍，弟子可是小本经营啊，他这样狠心无德，良心确实是坏了。回家时我才发现他那钱是假的。昨天正遇他的孙子办百日酒宴，我才把那假钱以随礼的方式还给了他，这事要有错都是我的错，我儿子一点也不知道，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听她老人家在观世音塑像前的唠叨，我似乎明白了近两天来在我家发生的一切，未想到王厂长随礼的这几张百元假钞也有我家一张。不！没有！是王厂长的爹欺负我老妈，这张假钞本来就是他王厂长家的。

    我慢慢地走出了堂屋，在天井里坐了很久很久，心想这世道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