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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像之谜(三)

发布于:2010-04-17 14:4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长剑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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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夜行列车

  列车奔驰。在雨天的傍晚。

  车厢里,一对情侣在低低地交谈,有人在看报纸,有人已进入梦乡。

  靠窗的一个中年女人,侧坐的背影上写满了孤独。

  列车员推着小车在车厢里窄窄的过道上前行,小车轮子发出轻微的“哐哐”的声响。小车上是盒饭。女人转过脸瞟了一眼,心想:哦,是晚饭时分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呢。奇怪的是肚子一点也不饿。

  “不要动来动去的!专心听讲。老师也饿呀。动来动去不是更加饿吗?”

  老师讲的是大实话。那年头,人们上街见熟人,朋友碰头聊聊,话题就是吃的。

  那年大概上三年级吧,每当第三节课,同学们大多坐不住了,因为肚子在“咕咕”叫。

  一个女同学挺了挺背,坐好了。后排有一根手指头戳戳她的背,跟着递过来一小块枣泥糕。

  前排的是菊心,后排的是林兰。

  林兰只比菊心大半岁,可是就象一个大姐姐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想到菊心。

  女人的脸映在车窗上,这是一张不再年轻的脸,但是还留有小时候的影子,特别是想到这里的她笑了,她微笑的眼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甜甜的。她是菊心。

  “临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是说人性的弱点吗?“富贵不还乡,好比衣锦夜行”。是说人的虚荣心吗?这些都是有一定道理的吧,不然这种说法也不会流传下来。

  但是当菊心决定不顾自己当初的誓言,硬着头皮回乡一行的时候,却和这些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既非不怕断肠;也谈不上衣锦还乡,她和富贵两字还隔山隔水,不沾边。

  什么叫心血来潮,菊心的此行即是。

  今天一早,在小区里散步,一个女人走在她的前面。对面过来一个女人。只听对面的问前面的:“你还认得我吗?”前面的愣了一下,然后大声说:“怎么会不认识!”两人相对大笑。

  菊心心里一动,真想马上回乡。看到那些久违的老朋友,也问一声:“你还认得我吗?”然后舒心地大笑。已经多久没有大笑了?菊心记不清了。

  故乡在她的心中,早已是一张受了潮的老照片。石街路,木板桥,小竹桥,两岸长着芦苇的小河,窄窄的长街上一间连着一间对面而立的不大的商店,还有一个一个模糊了五官的身影。

  严格说来,那里是菊心五岁那年才和外婆搬去住的地方。但是,之后,一直住了二十多年。所以在她心中,那个水乡就是她的故乡。

  她沿着河边的小路走到一座小亭,进去坐下。河里开过一只船,马达轰隆作响,水纹一波一波冲着两边的石驳岸。

  菊心不由得想起了家乡的划浆小船,撑竹篙的大船,上课时在背后悄悄递东西给她的林兰,象哥哥一样的梅影,酷酷的江松,胖胖的根生,文气的林青……,她摇摇头,象是摇走一些不想记起的东西。她站起身,长呼一口气。心想,外婆该喊我吃早饭了。于是,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

  一开门,就听到外婆惶急的喊声:“菊心,菊心!菊心!”

  菊心一边问:“外婆,怎么啦?”一边扑进外婆房间。

  一般女人最爱的同性是生她的人和她生的人,就是母亲和女儿。但菊心不一样,母亲只是照片上的漂亮女人。她偶而来看小菊心,有时给她带来件新衣服,有时是一盒动物饼干。而外婆则是和女儿小草一样重要的人。

  她常对外婆说:“外婆你养我二十年,我要养你一百年。”外婆每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喘着气说:“那我不是成了老妖精了吗?”

  外婆房里橱门大开,抽屉拉得老长,床上堆满了衣物,外婆一脸的汗。

  菊心心疼了:“外婆,找什么呀,我来找。”

  “那个金像,它不见了。”

  “外婆,你大概换了地方了。”

  “就这么多地方,我都翻过了。”

  菊心拉外婆在小沙发上坐下,扯张纸巾帮老外婆擦擦汗,然后再问她:“怎么想起来找它呢?”

  “我昨天听说可以在那里买房子报户口,叫什么蓝印户口。我想卖了金像,买个房子,这样我们小草的户口不就好了吗!”

  唉!户口,又是户口!那个地方对于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来说,怎么就和圣徒心中的耶路撒冷一样呢?无论走多远,无论过了多少年,还是心向往之。

  菊心有点心酸,她眨眨眼睛,声音有点哽,说:“外婆,我们不去了,这里不也挺好的。你不是说过,人生无处不青山吗?”

  外婆有点急了,声音有点高:“我在哪里都无所谓,是小草!她喜欢那里。还有你!上次回来一张失魂落魄的脸,不要以为外婆老眼昏花看不见。”

  失魂落魄,何止啊!

  一路风尘一路汗水,外加一路的忐忑不安,为的就是让小草的户口迁回她们的原籍。

  那年,菊心刚知道知青可以迁一个子女的户口回故乡,她就连夜乘车赶赴阔别多年的家乡。但是,当她站在林兰面前,就从林兰的眼睛里看出了事情的结果。但为了女儿菊心还是硬着头皮央求她——她的童年好友,她的小姑子。

  菊心抿抿干枯的嘴唇,有点困难地说:“林兰,不管怎么说,小草是你的亲侄女啊!你要是一定不同意她的户口迁回来,我回去怎么跟她说?”

  林兰面无表情地说:“随便你怎么说。无所谓。”

  菊心听了这话,觉得背上有一股冷气冒上脖颈。迟疑了一下,还是碍口地作最后的努力:“你要是觉得……房子,我们可以去公证,我们只是把小草的户口迁进来,人还在北方读书,等到考上大学就住校,真的,不会来住的,只是迁一下,更不会要房产的。好吗?”

  菊心自顾自一路讲下去,中间停顿都不敢有,也不顾林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林兰板着脸听,听完不发一言。

  菊心没法,想站起来走了。走到门口,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看在林青的面上,可以吗?”

  话音刚落,只见林兰圆睁双眼,腾地站起来,一字一字地说:“林青!还好意思说林青,要不是你这个女人,我哥哥怎么会死?”

  “你哥的死,最伤心的是我啊,我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

  “不对,你不伤心,我哥才死了不到两年,你就又嫁人了,你伤心?”说这话时,林兰的眼睛里象是有火在喷。

  听林兰这样说,菊心再也忍不住眼泪,她哭着说:“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发誓再也不要看见你!”

  “我也是,再也不要看见你!你给我滚!滚呀!”林兰用右手的食指指着门口。

  菊心跨出那个门,饿着肚子,汪着满眶眼泪水。直奔火车站。

  面对强装笑脸的菊心,外婆什么也没问,只是说:“回来了,累了,吃饭了吗?早点睡。”

  菊心告诉外婆:“回去看了一下,觉得还是我们这里好,那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小草的户口就算了。”

  外婆说:“我们这里真是蛮好的。”

  几年过去了,一直以来,菊心以为骗过了外婆,其实是外婆骗过了她。

  外婆不但和自己一样一直掂记着小草的户口这件事,而且一直在默默地想办法。真难为了年老的外婆了。耄耋之年的外婆,居然还知道什么蓝印户口!

  菊心搂住外婆瘦瘦的肩膀,心中拥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绪。

  菊心咬咬嘴唇,象是把万般悲苦都吞下了肚子里。然后她一边帮外婆把床上的衣物放进橱里去,把小零小碎拾进抽屉里,一边安慰外婆:“不要急,不会丢的,又没有小偷来过。”

  突然,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愣住了。她看着外婆,外婆也看着她。

  忽然,祖孙俩异口同声:“孔程!”

  孔程是菊心的后老公,他已经成了一个赌徒,有什么事是他这种人做不出来的呢?但是不管怎样,偷外婆的东西,倒是不曾有过的。

  “不要多想了,快点打电话到他单位去问问,到底去哪里出差。”还是外婆先镇静下来。

  打完电话,菊心的头就懵了。原来孔程单位根本就没有让他出差,他是请事假走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一定是赌徒偷了金像。但他到哪里去了呢?祖孙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菊心伤心的是,多怪自已不长眼睛,找了这样的一个丈夫,对不起女儿,对不起自已,更对不起年老的外婆,害她失去了珍藏多年的宝物,同时也残酷地粉碎了老人帮后代达成心愿的希望。

  而外婆伤心的不光是失去她的宝物,最主要的是她从中看出了她的比宝物贵重一万倍的宝贝——她的外孙女和曾外孙女,她们的可怜的命运趋势。上次那条路不通,难不成此路又不通?

  菊心决定回去一趟,为什么?说不清,就是觉得想去那里。外婆居然也不反对。

  列车在向着故乡飞驰,故乡越来越近了。

  真的是近乡情更怯,此刻的菊心,心中没有喜悦,没有期盼,也没有温情,有的只是莫名的胆怯,甚至是惶恐。

  菊心尽量不去想此行将遭遇什么。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先去哪里?去找谁?说什么?去求人,借钱买房子?还是不顾誓言,再去找林兰居理力争?又想起该死的赌鬼丈夫,真是比没有还不好。

  望着车窗外排排后退的树影,菊心心中生出丝丝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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