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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知人间的忧伤

发布于:2023-05-26 06:3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骑牛格格
  宝顺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而面前所见的情景却又是那么真切。
 
  他身处的地方是办公大楼的二楼,当然是他平生头一遭光临这里。这幢大楼在先前的眼光里,是令宝顺所景仰而向往的,是极为神秘、威仪而庄重的。
 
  他的心儿砰砰直跳,气息也似乎有些急促。站在办公室酱红色的门前,他的脚步忽而停留了下来。他出神地打量起这扇单开门,它被擦得麻光水溜,似乎能透出人的半身模样。他仰起头幽幽地吐了口气,从裤口袋里掏出了房门钥匙。
 
  忍不住伸出了手,不停地抚摸着起伏的胸口。当手在胸口上停留了一阵后,他的气息似乎也慢慢匀均了。不由自主放大的眼神,投放在窗口下的那张办公桌上。他不由得缓缓伸出手去,来来回回摸着这张枣红色办公桌。桌子或许感受了人他的体温,眨眼之间被打磨的锃亮。充分感受了桌子质地之后,宝顺又去抹那把椅子。那把紫檀色的椅子,摆放在桌子之下,静静地期待着主人到来。他顿时心情大爽,微笑忽地挂在了脸上。
 
  瞧着办公室不大,却窗明几净,整洁清爽,布置得简洁大方,让人不觉满满的惬意。说到给的职位虽说不起眼,但想到自己毕竟是一名普工,没什么名堂气,能坐上这么客气舒适的位置,也算是三生有幸,该知足了。
 
  端起了热热的茶水,美滋滋喝一口,宝顺觉得心窝里熨帖透了。熨帖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旁边报架上,就从上面取下报纸,搁在办公桌上翻篇儿。翻了一会儿,没翻出多少开胃的玩意,倒是勾引出他泛起了一股傻劲儿。
 
  宝顺的名字虽说带个顺字,瞅着奔40岁的人了,却从没有扬眉吐气。
 
  3天前,宝顺掉进了一个奇妙的世界。这是家名叫“丽景大酒家”的地方,仅看它光鲜的外表,就非叫人仰视发傻不可。他就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浑身的神儿也招架不住。他暗自叫道:乖乖,我的天,这只怕是天堂了吧?
 
  宝顺提着胆子,跟着厂秘屁股后面挪,挪得诚惶诚恐。他担心腰包的钱太少,到时交不得差还不砸锅哇!宝顺捏巴着胸口袋,心里一路颠簸。来到两扇气派大门前,厂秘这才回了下头,对宝顺说:就是这里,进去吧。
 
  走向明亮的接待台,台前站着两个天仙般的女孩。厂秘站在女孩面前的时候,宝顺的脑袋还陷在一片晕乎里。在接下来的晕乎里,宝顺只知道机械地点头称是,一边机械地掏口袋的钱包,却被厂秘无声地推开了他的手。
 
  或许是交妥了订金吧,厂秘对宝顺说了声,走吧。说完,他前一步走开了,而宝顺还待在原地,愣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跟着追了出去。走出酒店,厂秘将停车场的车子,载着他们,打道回府。在车上,厂秘问:你带了多少钱?宝顺答:连借的一起4千块。厂秘说:这样吧,酒席的钱咧,我先替你垫上,有个半年的功夫,差不多能还上了,反正你还没谈女朋友的。
 
  宝顺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又一连串地说感谢,说决不会忘记厂秘的。厂秘说,你咧,别太介意花了这么多钱,花的多,订的酒店高档,一来表示你对大家的感谢,二来也对领导表示了你的诚意。这真是一箭双雕了啊。
 
  宝顺又笑脸点头相迎,跟厂秘表态,今后一定步调一致跟他跑。
 
  坐在办公室里,宝顺几乎无所事事。他也闲不住,干脆动手做起保洁来。抹完了桌子抹椅子,这样的抹完,又去擦窗户玻璃。擦完自己房间的,还去擦隔壁办公室的。干得手里停不下来,倒叫别人误会他是新来的保洁工。
 
  宝顺接连干了一礼拜保洁,酒宴开张的日子到了。那一天刚好是礼拜六,大伙儿坐着各式车辆,一路聊谈,向“丽景”飞奔而去。厂秘和宝顺坐同一辆车,他还带了他的女朋友。他俩坐在前面,一路说笑,而宝顺只得坐在后排,不得已当他俩的电灯泡。不过,瞧着眼前的好戏,他的心里也波澜翻滚。
 
  偌大的餐厅里,摆上了40桌席位,餐桌上搁上了鲜花,连座椅也套上了玫色的绸缎套子。一阵爆竹响过之后,酒宴在迎宾曲中拉开序幕。大大小小的头儿,一派谈笑风生。宝顺没见过隆重的场合,激动得像中了巨奖。
 
  那一天上午,宝顺到厂部大楼补办工卡。不补办就没法考勤,无奈何只得头一遭登上这堂皇的大楼。还算好,补办过程并不复杂。补办妥了,他没做逗留就转身下楼了。再说这幢大楼里,似乎也没他宝顺能逗留的去处。
 
  走在过道上,瞧着手里鲜亮的工卡,宝顺不由心头叹息:嗨,要不是前天发生的那档子事,哪犯得着花20元冤枉钱呢?往后怎么也得留意咯!
 
  那天星期六的情景,忽而浮现在宝顺回忆里。他骑着辆破单车,跑到4里路外桂花村去钓鱼。跟管水塘的付了20块钱,然后他坐在了老地方,甩杆子操起姜太公的手艺。鱼饵是昨下午就挖好的,剩下的只有静静等待。
 
  忽而对面水面“空咚”一声巨响,宝顺抬头看去,见水面上翻腾出硕大的浪花。哎呦,道是对面的钓者,落入了水中。浪花打着急速的旋,越来越急。不好!宝顺叫了一声,猛地一下坠入水里,朝那落水人挥臂游过去。
 
  急着救人的宝顺,只知道那人是坐一辆小车,换上他的工作服后,不待吩咐,司机就驾车一溜烟跑了。望着消失的车影,宝顺瞧出了车牌号,猜测是市官员的专车。可惜的是,宝顺并没向谁个说说。他估计向别人说了,别人也只说他瞎胡乱编,不靠谱。宝顺下了个结论:就算这辈子积点德吧。
 
  走下大楼最后的楼道,宝顺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他停了停脚步再听,真的有人在呼唤自己。他忍不住回了头望,见一年轻干部追了过来。来人连连招手叫他,看他的工卡显示是厂秘。宝顺很疑惑,当即停住了脚步。
 
  厂秘见停住了就说:“老总要我通知你,明天到我这里报到。”宝顺好生奇怪,像被美女激吻了,不免问道:“兄弟,真是我吗?你没搞错吧?”
 
  厂秘扶了扶眼镜架,睁大了眼说:“嘿嘿,怎么的?才给你派上职位,就开始摆谱了啦?这不地道啊,往后说话办事,可得多用心招呼点啦。”
 
  宝顺这下忽然明白,自己真被提干了!他心头一快活,舞动手臂欢呼起来,哇哇地大声叫嚷着。厂秘瞧他兴奋得这样,嘻笑地说:“哎,这要请客的啦。”宝顺点头说:“好好好,我请我请。”“走,现在就去预定下来。”
 
  到了后,厂秘为宝顺设宴助了把力,让他把场面办得更大气些。
 
  酒宴的气氛热烈起来,不停地推杯换盏,划拳猜拳声荡漾大厅。厂秘举着杯子,带着宝顺,从老总这开端,再跟各位头头打招呼,道感谢,鞠躬敬礼。宝顺小心端着酒杯,不敢沾上半口,只顾着招呼头儿他们。他不停地小跑着,顺着酒桌号子,去给头儿们斟酒敬酒碰杯,说着感激涕零的话。
 
  音乐响了起来,气氛分外热烈了。各张酒桌上,兴味酣然。这个时分,可能老总喝高了,满面酡紫的,晃着酒杯叫厂秘。厂秘当即叫宝顺,宝顺一个激灵扑到老总面前,先躬了身,对他问道:总头,您有啥吩咐的?
 
  老总撇开总头的架子,一把离开臀下的软座。他像小兄弟一样,一把将宝顺搭在了手臂下。这个很不寻常的动作,激起了头头们的一片惊呼。可奇怪的是,老总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还把泛红的脸膛一下下凑向了宝顺。
 
  宝顺不禁猜想开了,或许这会酒劲儿发作了,老总才借他属下的肩头靠靠。宝顺不觉挺了挺身板,露出甜甜的笑容,举着空酒杯和老总碰杯儿。
 
  “叮当”一响,老总碰了宝顺的杯,一口灌了,扶住他肩头,往身边搂了搂,嘿嘿笑了说:“兄弟,市纪委程主任是你啥人?他跟我来过电话咧。”
 
  猛然听到这句问话,宝顺大为惊诧,嘴巴也裂了一边。老总怎么会当着大家伙的面,问起自己外行的话呢?而且,就算他宝顺清楚,也只能在私底下告知的。老总怎么会犯起糊涂来啦?他是真醉发懵还是假醉诈人呀?
 
  宝顺疑惑不安地望着,老总仍是睁着大红眼睛,出神盯着宝顺。看来很明显,老总等待着自己的答复。老总的等待是不可迟疑的,得快点想招!
 
  按说宝顺没喝啥酒,可脸上却透出红光,眼里也红亮亮一片。瞧得出来,宝顺是处亢奋状态。亢奋的宝顺,以老总的眼色瞧去,却像是喝高了。今日的茅台,他要掉链子的。老总的沉默和等待,迁就着宝顺的反应迟钝。
 
  好在宝顺的脑海里,突然迸射出灵光。他嘿嘿地笑着搂起老总的肥腰,并且笑起来抖动着身子。老总见宝顺没直接回答,一下松开搭着的手,拍了他的额头。他大声“喔”了一声,豁然开朗,摇晃了脑袋,冲着宝顺打趣说:“你臭小子,提干还没转正的,就不跟着学好,搞起了打埋伏哈!”
 
  宝顺傻呵呵朝老总堆出笑脸,翘出大拇指:“老总英明,老总英明啊。”
 
  老总将宝顺按在了软座上,认真了脸色说:“行啊,小子。好好干,多和纪委程主任联络,美言美言。有你的大好奔头。”宝顺被老总按得想站却站不了,只好坐着似啄木鸟点头称是。厂秘这时走了过来,伸展手臂迎着老总躬了身说:“总头,到包厢歇会儿吧。”又对宝顺说:“去招呼好老总。”
 
  运气终于来了,宝顺跟领导有了对话的机会。他打着机构的旗号,跟纪委程主任拨出了电话。可这电话很难打得进去。好不容易拨通了,却只有他秘书接了电话,问了两句就突然断了声音,接着发出了一阵嗡嗡空音。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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