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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是否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发布于:2009-12-14 12:4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蒋孟龙

罗尧并非本人的正式战友,我们既不是同一年入伍,当兵也不在同一个省份,而且我们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兵种。他所在的部队因为走精兵之路,需要大量缩减编制,所以他在那年就被部队精简回家了。据说他曾经代理过三个月的见习排长,军事技能在全团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特别是五百米障碍,一路跑下来有如离弦闪电,面不改色心不跳,让观看他表演的战友们有一种欣赏艺术大片的享受。团里面的首长从内心里面是不希望让他退役的,但是部队精简是国家的政策和大趋势,是国家建设新型现代化军队的迫切需要,面对着这样的大环境,团长本人也是泥菩萨过河,要想保留一个小小的见习排长,显然是力不从心。但团长无疑是一个慧眼识英才的好伯乐,他非常器重罗尧,原本准备想让罗尧直接提干的,只是由于冰雪气候到了,在精兵简政过程中,团长自己也被组织踢到了地方。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岗位之前,罗尧还是回到了家乡,准备先做短暂的休憩,等待时机到了再出去谋职。  

我俩的老家在同一个乡镇,而且是邻村,隔得也不远,直线距离只有两三公里而已。不过,我们的老家不比城市,在城市里两三公里的路程,打的也就十元而已;而在我们乡镇,从我村到罗尧所在的邻村,租车很贵,要二百块钱的租车费。因为他就住在我家对面的一座海拔1200多米的山凹里。在山区,直线距离三公里,能够让你望见屋,爬得哭,爬坡走山路得三四个小时,可以想象安化山区生活的艰辛。  

罗尧在部队战斗了整整八年,在他退役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入伍——退役——读大学——工作的全部过程。他比我先一年到达部队,却比我慢一年走向社会。  

他一直对外宣称和我是亲密战友,我也一直没有否认过,因为我们俩都来自山区农村,都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的农民子弟,两个人的家庭条件都很差,没有一丝一毫的社会背景,而且他只读到初中就弃学了,而我也只读到高二就因为经济条件所逼不得不离开自己心爱的校园。  

在不是很熟悉很了解战友罗尧之前,我的心里其实还是很瞧不起他的。因为我完全是靠着个人的自学拼搏,才考上的大学,然后又通过半工半读,读完了全部学业,再加上我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本科的年轻人。所以我不但一直是我们家的骄傲,而且还一直是我们村子里的光荣,十多年过去了,村子里的村民一直都在用我的奋斗事迹在教育他们的孩子。  

罗尧来过我家好几次,都因为我回单位上班而错过了。我工作是在另外的一个乡镇,担任该镇的武装部长,因为组织安排我分管政法维稳这一大块,所以回家的机会和在家呆的时间并不太多。父亲告诉我,罗尧要结婚了,他很希望我能够回去喝酒,说是喝酒,其实就是给他撑撑门面,因为他的家那么偏辟,还能有几个外面的人愿意爬到那样高的山里面去喝酒呢。  

那是一个何等贫穷何等艰苦和贫困的家庭啊,他父亲有四个儿子,罗尧是老幺,房子就是一栋四间的小木屋,而且房子里面堆满了杂物,显得很是邋遢和凌乱。唯一能够显出有点喜庆气息的是木屋的廊树上张贴了几幅字迹有点歪歪扭扭的对联,字的好坏虽然不敢恭维,但是总算是能够告诉邻居和过路的客人,这家人办喜事收媳妇了。戴着新郎标识的罗尧听到鞭炮之声首先迎了出来,看见是我到了,显得格外的兴奋,大声呼唤新娘张芳出来迎客。  

整个婚礼最大的亮点就是新娘,这是我那天最大的感受。新娘张芳身高应该接近一米七,那样的身高让她显得高挑而苗条,白皙的皮肤和端正的五官,让她看起来很舒服;新娘声音象银铃,清脆悦耳,语言很流利,谈吐很是恰当。我暗自叹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嫁到这样的山沟里,真的是明珠暗投,罗尧啊,你真的是造孽呀!  

新婚三天后,罗尧找到了我,他向我借钱。原来结婚后的第二天,他的爸爸就将他们兄弟分家了,他暂时借住在父母的偏屋里,因为他对家里没有什么贡献,所以在分配家产时,他就只分到了一百斤大米,除了张芳娘家陪嫁来的家具以外,他什么也没有。他告诉我他想买点水泥砖,先修两间毛屋子安身。我问他要借多少,他说准备借一千,已经跟别人借了八百,希望我能借两百给他应应急。我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外交关系,已经借了八百块十有八九他是在说假话,肯定是什么都没有借到。我打开抽屉,从钱夹子里拿出了仅有的八百块钱交给了他。我告诉他,我只能帮他这么多了,如果少了只能他自己再想想办法。那一年是公元一九九六年,全国还没有工资改革,我每月的工资才不过三百六十三元,镇政府食堂伙食费为每餐一元。  

罗尧很争气,他没有让我失望,他发扬了部队那种独有的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奉献的战斗精神。一栋房子的水泥砖,他硬是用三个月时间,起早摸黑,自己挑回家自己码起来了,我去参观他的“大厦”的时候,还真是象模象样的象一个小窝了。他的老婆虽然皮肤变得黑了一些,但是比以前更加显得健康精神。罗尧当时正在给墙面刮料,张芳一边给我泡茶一边陪我聊天。她告诉我他们夫妇很感激我,在他们最艰苦的时候,是因为我的雪中送碳,让他们夫妇总算有了一个立足之地。  

张芳无疑是一个很健谈很浪漫的现代女子,并且文化素质也比较高,具有较高的文学素养,她毕业于安化县的最高学府安化二中,与她相比,当年的我都只能算是在杂牌中学毕业的了。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我好奇地询问。  

还不是您战友罗尧咯条大骗子,我一不小心就上了他贼船!张芳快乐地回答。  

张芳温婉的叙说,将我带回了她与他的那段浪漫的青葱岁月。罗尧从部队回来探家的时候,张芳正在读高二。那是春末夏初的一个午后,阳光软软地打在身上,漂亮青纯的张芳一袭白色连衣裙倚着山城沿河街边的栏杆,如云的飘逸长发,在风中袅袅的飘舞,她在等她的同学,她们约好一起去爬月形山,那是县城中最高的一座山。  

一个身着军服的英俊小伙子直接向她走来,肩上扛的是学员的红色肩章,庄严的军帽和军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威武而和谐。他是来跟她问路的,他告诉她,他在部队服役,现在是探亲期间,想到县民政局办事,但是他已经找不到去民政局的路,希望她能够帮帮他。能够帮助解放军叔叔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更何况眼前的兵哥哥又高大又帅气,望着她微笑的时候是多么的帅气迷人啊。张芳很热情的给他当了一回向导,并且一路上的交谈,使两人变得非常熟悉和默契起来。等到张芳的同学赶到沿河街时候,张芳早就已经提前和兵哥哥爬到了月形山的山顶上,两人正在快乐地聊天呢。  

这个兵哥哥不是别人,他就是回乡探家的罗尧。他也并不是找不到去民政局的路,其实问路只是他吊妹子的一个借口,他根本就没有想去民政局的意思,也没有任何问题需要民政部门来解决,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他的这一个小阴谋服务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找个机会与漂亮的张芳搭讪,现在他终于成功了。  

在部队能够获得领导重视,担任代理排长的罗尧,肯定是具备一定的协调管理能力的,自然在语言表达方面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张芳的面前,罗尧可以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军旅轶事如数家珍,地方趣闻信手拈来,并且绘声绘色惟妙惟肖。谈到从军的感受,罗尧告诉张芳,没有当成兵,后悔一辈子;当成兵了,后悔三年。张芳很迷惑,不理解;罗尧解释:体检不合格,没有当成兵,人生最大的愿望没有能实现,一辈子觉得遗憾,所以后悔一辈子;体检合格了,到了部队,但是部队是纪律单位很不自由,三年时间很难熬,所以后悔三年。。谈到偏远的守海士兵,有人当兵整整三年都见不到女人的身影,闻不到女人的气息,所以当谈到部队的谚语当兵当三年,母猪变貂禅的时候,张芳几乎是笑弯了腰笑岔了气。  

一个月后,罗尧假期结束返回部队去了,他什么土特产也没有带,但是他带走了女学生张芳的一颗怀春少女的芳心。三年的鸿雁传书,两颗年轻的心慢慢靠近了,那是一个崇拜英雄尊重军人的年代,《十五的月亮》《血染的风采》至今还能让那个时代的青年男女耳熟能详热血沸腾,很自然地,罗尧轻松地就赢得了女学生张芳没有门第观念的爱情。  

结婚三个月后,罗尧就抛下新婚的妻子远去广东打工了。因为他在部队曾经代理过排长,具备一定的管理能力,而且身材魁梧,军事素质过硬,为人诚实守信,罗尧很快获得了一家私营企业老板的器重,并且老板还让他担任了保安队长。呆在家里面的张芳却没有那么幸运,除了必须侍弄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还得到山上耕作红薯花生玉米之类的农作物;因为怀孕了,大肚子的她,百分之百的是异常辛苦。据说张芳的第一个孩子是在溪边出生的,当时的她还在自家自留地里摘辣椒。为了经营好这个未来的三口之家,让她的宝宝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已经有着九个月身孕的张芳还在地里艰辛的劳作。采摘辣椒的时候,肚子忽然出现了阵阵剧痛,有着高中文化的张芳大脑很清醒,她知道要想走回家生产已经是完全不可能,她只能呆在溪边的草地上静静地躺下,幸福而又紧张地迎接小生命的到来,她不断地提醒自己,孩子需要妈妈,无论自己怎样痛苦和难受,一定不能让自己睡着了。凭借着那一股子惊人的毅力,她终于等来了孩子钻出母体的第一声啼哭。 她用嘴咬断了小孩的脐带,然后脱下外衣包裹着孩子挣扎着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家的屋子,她告诉邻居家的婶子自己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请她去喊她的婆婆过来帮忙照顾。待到婆婆赶了过来时,她由于严重的体力透支,已经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  

再次见到罗尧是在六年后,他开着粤字牌照的广本车跑到我所工作的乡镇来看望我,当时我正在乡下处理一起山林纠纷。办公室秘书小刘拨通了我的电话,说是一男一女从广东来看我,并且在电话里悄悄告诉我,男的很富态,女的象电影明星,皮肤好好哦。我纳闷了,我的女性朋友里面可绝对没有漂亮得超过电影明星的女子啊。  

纠纷处理挺顺畅的,扔下手中的事情我就匆匆地驱车赶回了政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停在镇政府的草坪中的那台漂亮的黑色广本,传入耳朵的是我非常熟悉的罗尧那夹杂着湖南口音的广东白话。我暗自思量:他妈的,这小子忘本了,才出去蹦达几年,就把乡音也改了。  

推开政府接待室的大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临窗而立,身材高挑,肤如白玉,身着牛仔马靴,长发飘扬的女子;因为看不到她的脸,我不敢断定到底她究竟是否就是张芳,贸然称呼到底不好。看到我的出现,明显发胖的罗尧立即绕过桌子过来和我热情拥抱。  

战友,你还是老样子啊!罗尧捶了我胸口一拳。  

你可是真的变化大了,小子,这回你真的发了!我也捶了罗尧一拳,然后拉着他的手慢慢地坐了下来。  

孟哥,你过得还好吗?温柔的声音掠过我的耳朵,是张芳在说话,她的声音很清澈很甜润。  

哦,失礼失礼,忘了跟嫂夫人握手!我连连道歉。  

握手的时候,我认真地打量张芳,五官还是那样的眉目如画,明眸有若秋水,只不再是过去那样单纯,瞳孔里明显的多了一份成熟,握手松开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手心,皮肤的接触,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你小子象个暴发户,脖子上围着四十多万的金项链,可别太张扬了啊!我打趣罗尧。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身的铜臭,俗不可耐!张芳瞟了老公一眼。  

老子就是有,为什么不戴着,难道还要象土财主一样放在箱子里锁起来?罗尧反驳。  

好了好了,就算本部长有严重的仇富心理吧,只是我要提醒你,你小子虽然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了,但是做人千万不能忘本,糟糠之妻不可忘啊!我半真半假。  

他敢,我还巴不得呢!张芳鄙夷地瞟了老公一眼。  

哪敢哪敢,老婆你是我的财神爷呢!罗尧抱住老婆的腰肢急忙安抚。  

闲聊中,才知道,文化素质不高的罗尧在广东一直就只做到保安队长,并没有太大的发展。倒是张芳出去后先是在一家外资企业的写字楼做一般白领,因为天资聪慧,悟性奇高,勤奋学习,再加上天生丽质,如今已经是一个比较大的部门的负责人了,做到了好几十万的年薪。我笑着对张芳说:嫂夫人,你一年的收入可以抵得上我辛苦十年,要不我也过来给你打工?”“欢迎!欢迎!小女子求之不得,就怕你不愿意?!张芳微笑。  

夏日的夜晚,我们静静地坐在了安化山城的一家茶吧里面,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聊得最多的还是创业的艰辛,外面混的艰难,刚出们闯荡时的艰苦。不过,张芳不象罗尧,毕竟文化不在一个层次,说话也没有罗尧那么夸张,她总结,在外面创业,的确很艰苦,很有挑战,但是做人可以淡泊,做事却必须有前瞻性,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  

聊天的中间,罗尧绕到外面接了好几个电话,对于罗尧的不礼貌,张芳虽然心情不悦,但是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不快,她告诉我,罗尧变了,不再是多年前的那个敦厚诚实有着强烈家庭责任感的罗尧了,变得爱享受好张扬可能还有了外遇,出自女人的第六感,张芳感觉到罗尧正在慢慢的变坏。  

张芳的痛苦我是能够感受得到的,罗尧是她深入骨髓的初恋,她为他付出了少女全部的感情和心血,溪边的生产就是他们患难爱情的见证。我想如果罗尧真的有了外遇被张芳发现了,善良的她将情何以堪。  

茶吧的墙上悬挂着装裱得很精致的青年书法家蒋稳岩先生的行书作品《兄弟》:  

无论你是在寂寞无人的山野,还是在古老静谧的村口;也无论你是在华灯初上的城市,还是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如果你遇到一个孤独疲惫的旅人,请你照顾下他,并请通知我一声,他是我迷了路的兄弟。  

有音乐在茶吧里弥漫,那是萨克斯独奏《回家》,这是一首外国名曲,很温馨很感人很舒服的调子,我在想着正在外面接电话的罗尧,我迷路的兄弟,你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回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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