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母婚姻三十周年之际

那天母亲在饭桌前，如平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的话。一般情况下，我只是听，很少在意她都说些什么，也很少能记得住她所说的话。　　

其实丝毫不用想，她所能说的无非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因为她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整日绕着家庭转，眼睛所见的心里所想的都很琐屑，所以话的内容总是感觉离我很近又很远。不过那天，她所说的一句话，我却记住了。她说：“今年，我和你爸结婚已经三十年了。”　　

她的这句话淡淡的似一串熟透了的葡萄，忽然生长在我的心间，沉甸甸地挂着。三十年，我可以拿计算器精确地计算出有多少日夜、小时、分钟或者秒，但我却无法得出三十年光阴内的容量。三十年犹如一个不定量的容器，因为东西太多，所以无法衡量。　　

父母是1978年结的婚。听母亲说，在那样的年代里，所有的一切都很简陋。贫穷的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驴车，走了近二十里的土路，才把嫁妆和母亲拉回了家。　　

尽管住的两间土屋，是父母亲手用泥土垒起来的，但是里面却足够温暖。即便时常缺少粮食，饿着肚子干活，父母的脸上总是不缺笑容。那样的日子，简单、平和而安详。　　

在父母结婚后的第三个年头，我便在一个简单、平和而安详的日子里降生了。在我五岁那年，妹妹也来到了这个世界。父母一辈子就只选择拥有我和妹妹这两个子女。一晃二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如今我与妹妹都已结婚，各自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粗略看来，所有日子都平稳有序，生活好似波澜不惊。但若仔细想来，父母所一起走过的三十年，却是充满了多少的颠簸与艰辛、困难与挣扎。　　

父亲是一名高中生，满肚学识，但在那样的年代里，却因一些无可选择的障碍把他束缚在了农村。因外公是国家公职人员，母亲说起来也算是大家闺秀。她自幼勤劳善良，近村闻名。选择与父亲一起生活，尽管贫穷点儿，但她很满足、幸福。这些满足与幸福，不需言说与张扬，我和妹妹都能悄悄体会得到。　　

相比于父亲，现在我在心里是比较爱母亲的。按理说，这对父亲不公平，也许作为儿子，我是太心疼她作为女人的那种艰难和含辛茹苦吧。记得2003年我读大学那会儿，家里实在没有钱，父亲随村里人外出江南打工。母亲一个人在一个小工厂里做零工，三个月仅吃一斤豆油。为了儿女，她极简单地生活，把能省的都省了下来。　　

妻子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的孩子将来到这个世界上。相比与过去，我们家的生活已经好转了很多。母亲现在时常会笑着说上一句：“养儿才知报娘恩”。听着母亲的话，看着妻子的肚子，我心中忽然会涌起一种交织着的幸福与歉疚的感觉。　　

三十年的光阴，已经离父母远去，如今仅能留下的便是记忆。其实，天底下任何一个儿女都应该知道，对于自己的父母，远离他们的仅仅是光阴，是他们生命中所有内容的一小部分，而真正留下的是他们无私的并得以延续下来的生命和爱。艰辛、困苦或者挣扎，全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能安康、平和地活着。　　

我想了很久，应给父母什么样的礼物来纪念他们三十周年的婚姻，却始终没有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作为儿子，我知道所有的礼物包括话语，都仅仅是形式。　　

       2008年春　3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