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的故事 

  毛毛是一个小女孩的乳名，她的学名我一直不知道。要说她和我有没有亲情关系？在我们美丽的谎言面前，是存在的。很可惜的是她只同我们生活了几天时间，她曾经跟我很亲热地称之为爷爷，然而这只是一个美好的记忆。读者诸君也许会感到奇怪，哪有这种谎言式的亲情关系，如果我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你们就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了。　　

    我的儿子一九九三年结婚，时间不长媳妇就怀孕了。经过十月怀胎，由于媳妇的身体不太强健，临产时遇到大的危险，保全大人的性命是万幸，孩子却在无知的生命时夭折了。就这样三四年一直没有再怀孕，他们俩很是着急。计划生育政策允许，双方结婚过五年没孩子可以抱养。所以我们的亲戚朋友都为我们张罗，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只要能收养一个就是心愿了。　　

    有一天，我的一位女同学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小女孩需要给人家收养，要我们去看看。当时儿子和媳妇都在外地打工，我想还是老夫妻先去，我们满意后再通知他们去定夺。我的那位老同学夫妇都是热心人，这个小女孩被带到她家。那位原领养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这叫毛毛的小女孩原是弃婴，那一年老妇人在某城市火车站候车，这个孩子的母亲说自己要上厕所，请她抱一下，就一去未回头。她等到火车要开了，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孩子的背兜里有出生时间，还有两千元钱，意思是叫好心人把她领养成人。听这老妇人讲她的女儿当时正好没有女孩，其实当时这两千元钱也有一定的魔力，所以就带了回来。　　

    那个年代正是抓计划生育的高峰期，刚刚实行规范化管理，而那些超生游击队又特别顽固，是长年在外面躲着，生个女的就放到外面，生个男孩才带回家。特别是农村在外的打工族弃婴现象十分严重，像这户放在孩子身上两千元的还算是无奈的母爱良心人。到家后那知这位老妇人的女儿对收养女孩一点兴趣都没有，老妇人只好自己慢慢带着，她的经济条件有限，只是喂喂日常食用的面糊和米粥，哪像那些独生子女的小公主不离牛奶的高营养。穿的衣服都是同有孩子人家要的旧的。就这样维持到虚年龄七岁，别人家的孩子幼儿园已经三个班下来，小毛毛还没有进去过一天，只是每天帮奶奶上街拣垃圾、自己洗衣服做饭，成了现代社会的贫困儿，城里居委会干部曾干涉过，老妇人总是借口塘塞着。　　

    眼看就要进入常规入学年龄，老妇人有点力不从心了，决定把孩子找个缺孩子的人家。我们看到这个毛毛尽管邋遢一点，总算很有点智力，不像呆笨的小孩，决定打电话叫儿子和儿媳回来看看是否同意。儿子和儿媳听了很高兴，丢下手中活立即赶回程，这位老妇人也很满足同我们一起回了家，当天媳妇到家，老妇人告诉毛毛这是她的妈妈，那知这个孩子特别有灵性，立即跑到媳妇的怀里哭得很伤心，“妈妈，你怎么不要我呀”，当时媳妇也感动得流了泪。　　

    我们一家人也都有了笑脸，媳妇立即把毛毛带上街替她从头买到脚，两身一洗一换，并带到浴室洗了澡，一打扮还真有了样子，媳妇还特地替老妇人买了许多营养品算为酬谢。老妇人很乐意地接受，他们小夫妻提出举行个小仪式，请了两桌饭，把媳妇的娘家，我的姐姐弟弟都请来，也算是一件大喜事，当场他二百你一百，毛毛就收到见面礼红纸包两千多元，闲下来我就教毛毛认字，并进行智力游戏的教育，毛毛接受能力很好。就这样亲情融融了四五天，老妇人提出要回去了，她也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就是要把毛毛带回家同他们家人告个别。那知这个毛毛在媳妇的怀里哭得很伤心，不想再回去，不想离开妈妈。我们都做工作，让两天就把她接回来，我连学校都安排好了，等回来一进去就插班。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送了两千元给老妇人做为酬金，就这样毛毛依依不舍同我们暂别了。我们还做好了到民政局办理领养手续的准备，看上去，一切都顺利而又自然。　　

    也许是我们想要孩子的心太切，却没有看到事情的复杂性及特殊性，往往事情越顺利事情的波折难度系数就越大，我们没有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老妇人回家后没有了音讯，我找我那同学询问，说老妇人已经把毛毛藏起来不同我们见面了。并吹出风有很苛刻的条件和要求。第一，要我们准备两万元现金算是给老妇人几年对孩子的抚养费，第二，还要与我的儿子和儿媳妇签定合同要把老妇人养老送终，第三，就是让老妇人经常到我们家走动，成为儿子和儿媳妇的家长，天啦，别的条件都能接受，这两万块钱是个什么概念，当时他们两口子在外打工一年收入也就是两三千元，这简直是天方夜谈的事情，我的妻子、儿子、儿媳都傻了眼说我们被人家骗了，他们都一齐向我进攻。说都是我惹的麻烦，我只好门牙打了朝肚里咽。那个老妇人在我眼里一下子成了无奈的恶婆子，对她这无奈之举我们真是没办法。　

    过后没几天，我又接到电话，那个老妇人还抱怨我们给毛毛灌输了太多的亲情，在家里她已经没有办法管教了，真是天大的笑话。这责任还在我们身上，那毛毛在电话里的哭声确实令人心碎，爷爷爷爷叫个不停，哭着妈妈又不要我了，我只好安慰她，说你还小，你的奶奶需要人照应，等你长大了我们一家去接你，到那时候我们一家就团圆了，那个老妇人立即拿过电话，活像个疯婆子，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想得臭美”。我也气得随即把电话挂了，一种受愚弄的感觉真有点苦不堪言。　

    从那以后，那个可爱的毛毛在我们家庭的视野里消失了，受到这个打击，媳妇决定不再领养别人的孩子，认真跑到上海进行生理治疗，没想到现代医疗科技让儿子和媳妇带来了欢乐，没几年时间，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现在我可爱的孙女儿妍妍都已经七岁了，以聪慧的智力提前上了一年级，成为我们家庭的讨喜宝。我们家庭总算有了很光彩的迟到灿烂，幸福温馨，其乐融融。　　

    没想到，今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我们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文静的少女很陌生地访到我的家，这个姑娘大约十六七岁，尽管看去有点营养不良，但良好的发育使她出落得很漂亮美丽。她提到我的名字，我感到很奇怪，我说怎么认不识你，她说你是我的爷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是你说的等我长大了去接我的，说着眼睛里滚动着激动的泪花，啊，原来她就是那个已经被我们忘却了的毛毛。　　

    看她很淳朴的真诚，我把她带到家里，妻子听说是毛毛眼睛里显露出冷淡的眼光，我却从内心里很感动，我批评妻子，孩子没有错，只怪那位势利眼的老婆子，我们应该欢迎孩子的到来。听毛毛说了一段自己的生活轨迹真有点苦涩，她幼小的心灵就曾把我们家当成自己唯一的依恋之家。只有享受过那么几天的亲情温暖。她说自己尽管生活在城市里，却始终是一个无人问的小女孩，那隔代的孤老太婆根本对她没有什么亲情。那老太婆的女儿也没有把她当人待过，读书与她无缘几乎是都市的独特残缺，她说那孤老太婆曾经为了她欺骗过好多人，最傻的就数我们家，她十岁的时候就是她女儿家的全职保姆，事情做的不好随时都会遭到打骂，这是她幼小心灵的伤痛。　　

    她也告诉我，知道我们其实也并不是她真正亲骨肉的家，她也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并不知道她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从她记世起就曾经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又仔细一想其实即使找到又会有怎样的温暖呢？她十五岁起就开始了打工生涯，替人家饭店里端盘子、洗菜，替人家做钟点工打扫卫生，每月总是从工资中拿出一大半替老太婆寄去，老太婆毕竟老了，她已经失去了对孤老太的怨恨，她也感到这个孤老太很可怜，这一次是她会到了我那位当年曾经帮我忙的女同学，打听到我的下落，寻访到这里来，认为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接受那个老太婆的控制了，以了却在我多年前那个臭美的夙愿。　　

    小毛毛这次来还带来一些偿还亲情的礼品，我相信她没有必要再编造故事来欺骗我，我真同情这位在新社会新环境中的特殊悲剧人物的境遇，其实当时这个孤老太把毛毛送给我们家领养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绝情。尽管我们家生活能力不是那么美好，最起码让她接受常规的亲情教育总是可以的，义务教育的任务总会完成。至于再赡养她老太婆应该不是我们家的责任，她毕竟有社会、有女儿，还有丢不掉她的社会保障。不过真正她老太婆遇到特殊困难的时候我们也绝对不会置之不理，但这又绝对不在这法定的义务情理之中，不应该成为她欺骗别人的一张王牌。我那很朴素的老妻听到这里也潸然落泪，是啊，和毛毛的这种亲情我们早就应该享受了。　　

    近似秋翁的我此时眼睛有点模糊了，我抱怨我自己识这么多字，还是一个小有知名的社会活动人士，还有人把我吹捧为作家，怎么就没有尽力保护好毛毛这个新社会的悲剧孩子呢。但这次毛毛的到来总算是给我们一个惊喜，我们还是接受了毛毛的亲情，做起了名不正言不顺的爷爷，我挽留了她，把她带到儿子三口之家的亲情世界，儿媳妇仍然对她特别友好，她还是像当年一样亲昵地依傍在妈妈的怀里，我和毛毛开起了玩笑，我这臭美，拣来的孙女儿还对我们这么好。　　

    前不久，我们一家去那某都市看望了尚已步履蹒跚而又老态龙钟的孤老太婆，她已经可怜到全然认不出我们来，我叮咛毛毛这孩子，人到了这个年龄她已经没有世界了，原谅她吧，她毕竟曾经把你养育了那么多年。也算是一种苦劳吧。毛毛也有你幸运的一面，让你有以后直面人生的基础，尽自己的孝心把她送到极乐世界是做人的本色。我们欣慰的是这个家庭又多了一位很亲情的成员，妍妍自从多了这个姐姐后真是乐开了花。我在想我们的亲情是有了美好的延伸，但毛毛由于多年来的教育营养不足，在残疾的世界里走到了成年，她能一路走好吗？我们还有很大的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