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滋味

发布于:2009-05-02 21:0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秦霞

编辑按语：读书的滋味是什么？相信每位读书人都会有自己的感受。而每每在书中读到与自己同姓的英雄人物，自然是读书人的骄傲，脸上跟着风光起来。当然，当面对与自己同姓的叛徒、奸臣，自然是要划清界限的。秦霞的《读书的滋味》刻画出了父亲的尴尬神态。当然，读书既是为了汲取知识营养，也是为了陶冶自己的情操。

最初的读书，是从墙上的书纸开始的。

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墙。过去农家睡土炕，炕一边用土墼垒上一个长方形的洞子，用来保存地瓜。母亲嫌它粗糙难看，把父亲的书撕开，用糨子糊在墙上。农家儿女是在炕上长大的，扶着炕墙，玩耍的只有墙上的白纸黑字。父亲从地里回来，坐在炕上喝水抽烟的功夫，零星的指着墙上的字教我，纯粹是逗弄孩子玩的意思。不想，炕墙年年刷新，到我的身高和它相仿时，我竟能独立的念完几页纸的“金龙寺英雄初救难，隐逸村狐狸三报恩”。这是《三侠五义》中的一回，父亲的书大多是这一类，现在想来，有《隋唐演义》、《薛平贵征西》、《杨家将》、《说岳全传》等。他们中的英雄好汉都曾站在墙上，手握重器，威风凛凛，目光烁烁，震撼着一个垂髫孩子的心灵。最佩服的是隋唐第一好汉李元霸，手执金锤，纵横天下；最喜爱的是秦叔宝。父亲骄傲地讲，这是我们山东秦家的大英雄，我立刻想到《说岳全传》的秦桧，认真的问“秦桧也是我们秦家的吗”？父亲紫涨了脸，说“他不算”！

上小学时，我已能自如地阅读《水浒传》、《三国演义》了。夜晚来临，母亲点上一盏油灯，补着衣服，伴我读书。灯嘶嘶响着，我沉浸在书的世界里。鲁智深一拳下去，欺男霸女的镇关西乌珠迸裂；武二郎快活林为朋友两肋插刀，醉打蒋门神，快哉！

这些英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肝胆皆义气，怎不让一个孩子顶礼膜拜？我幻想着长大了也要练成一身轻功，衣袂飘飘，手执长剑，除暴安良，保家卫国。生命被书点燃，胸中激荡着豪情，这滋味是热辣辣的，激扬热切的，睥睨平凡，厌倦父辈的刀耕火种，想飞出穷乡僻壤，驰骋在更广阔的世界。

但当我真的走出农村，才发现心灵的苦难来临了。穷山村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离开了乡亲宽容的庇佑，独自在茫茫人海漂泊，尝尽人情冷暖与翻覆，经历了不平与丑恶，灼热的梦想如一块淬火的钢突然冷却了。静思默想之时，甚至嘲笑起年少的无知与轻狂，英雄岂是我一个小女子所能担当？英雄如李白，尚且“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英雄如诸葛亮，尚且“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正如苏子所言，人只不过沧海之一粟，无穷的只有大自然的江月，又何苦有长风破浪之志？不如读一些人类永恒的情感吧。我蜷进图书室，搬出往日不屑一顾的书，鸳鸯蝴蝶派，琼瑶，沉浸在虚幻的恩怨纠葛中，为这些红男绿女流下同情的眼泪。他们也给我萧瑟的心境提供了慰藉。何伤知音稀，何怨路途苦，且向花间留小照，偷得浮生片刻闲。心灵就如稻田里的一棵长了霉斑的稻子，孱弱无助，喜爱的是卧听潇潇雨起，秋风袭上窗帘。读书的眼泪是酸涩的，这就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年纪吧，那是一段精神上颓废与迷茫的岁月。

就这样在吟风弄月中度过了二十岁。有一天，我翻开了一本叫做《平凡的世界》的书，散漫的灵魂如遭雷击，我清楚地感觉到体内某些东西正在死去，某些东西正在醒来。一个个贫穷又自尊的生命站在我的面前，孙少安、孙少平、田润叶，诉说着他们的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宛在眼前，多么真实的现实生活啊，多么高贵的人格啊，贫穷而不自卑，挫折而不沉沦。孙少平被初恋情人抛弃，接着高考落榜，回乡生产，但他并没消沉，执着地面对生活。“劳动着是幸福的人，人，无论在什么位置，无论多么贫寒，只要一颗火热的心在，只要能热爱生活，上帝对他就是平等的，只有做一名劳动者，不把不幸当作负担，才能去做生活的主人。”平凡的声音，掷地有声，让人回肠荡气。回想自己标榜的苦难，只不过是苦瓜中的一颗籽而已，就让它绊住了心灵，孤芳自赏，寻愁觅恨，远不如幼时的洒脱大气。英雄可贵，凡人同样可敬，就像这一群黄土地的男女，悲欢离合怎不让人肃然起敬？

毕业之时，我把这本书推荐给了同样患愤世嫉俗病的好友。多年以后他与我重逢，他的眉眼满是笑意：“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本好书。每次读都想流泪，都有感触。”他说出了我的心声，人生几多苦难痛苦，但人的精神是富有的，哭过之后是朗朗的晴天，雨后的心田终会散发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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