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陌生人（1）

这两个人就在李大爷家门口停了下来，当然李大爷是退休的老干部，人缘很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李大爷家门前的大树下有吊环，两个，吊在架得很高的木桩上，成了茶余饭后老人孩子甚至年轻人去看热闹的地方。这两个人，和大伙一样随便坐在地上，女的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和村里老太太上教会用的布包差不多，打扮嘛，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皮肤白白的，这倒和村里的人有了明显的区别。　　

李大爷正在表演他的绝技，上吊环，头向下，两腿挺直倒立，或者两臂平撑，两腿抬起成90度角。人群中照样是一阵喝彩，自从李大爷从镇里退休回来，就捣鼓了这么一个玩意，村里的人看见他这么轻松地上来下去，也有人上去过，可不是没法下来要李大爷搬个凳子抱下来，就是扭了胳膊，反正除了小孩子嘻嘻哈哈，在那蹦蹦跳跳也够不着外，没人再去惹那个环了。　　

李大爷白色的头发，黑色的棉衫，下来的时候，头发还一丝不乱，只是棉衫的后面，两肩胛间隐隐有汗水渗出来。他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两个陌生人，李大爷和蔼地问：你们找谁？女的回答：不找谁，歇歇脚。李大爷通情达理地不出声了。看见男的，盯住那些要上吊环的小孩们笑，李大爷说：你也会，上去溜溜？男的，头发不多，属于“三面钢丝网，中间溜冰场”的那种类型。笑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向吊环走去，飞身一跃，抓住吊环，人们“哦”的一声，抬腿倒立，人们看热闹了，这回李大爷该是遇到挑战的人了吧。李大爷一脸的严肃，不说话。这时却见男的，左手一软，离开了吊环，只有一只手勉强挂在吊环上，却是龇着牙，有汗水迅速流下了，李大爷见状，急忙搬过旁边的凳子，爬上去，帮男的下吊环，旁边的人们愣了一会，有人发出了哄笑，其他人一下子笑开了。男的向着李大爷，感激地笑笑，坐回了女人身边，女人嗔怪地帮他揉着肩膀胳膊。　　

李大爷又是上上下下地好几遍，每次人们都是那么羡慕地看着他身轻如燕的样子，看来这个权威是没人打破了。　　

天空渐渐地暗下来了，李大爷家朝东的小屋子前面，坐着他的老伴，这时候烙的煎饼，已经堆起一摞了，煎饼的香味适时地传过来，老人也是一头白发，招呼着往回走的人们：“来吃煎饼啊，吃完了再走。”很多人说不了，家里也烙的，老人又喊：“毛头，三丫，来吃了煎饼再回去”。有两个小孩回头朝老人笑笑，没有停下脚步，一溜烟跑掉了。大树下只剩下一个呆头呆脑的孩子，还有就是这两个陌生人。李大爷的老伴，给黑黑的大鏊子下添了把香香亮亮的麦穰，拿起一块饼，向那个呆孩子走去，孩子呆呆地接过，木木地吃着。老人向看着她的两个陌生人说：“再等等，还有一点烙完了，也就可以吃了”。女人对着男人笑笑，很安然的样子。　　

老人，专心地烙饼，眼看糊不多了，转身进屋，端出一小盆葱花，拌好的，摊在煎饼上，磕了两个鸡蛋，好香啊，女人咽了咽口水。老人那样地专注，让这两个人看呆了，不忍去打扰。一直等到全部烙完，叠完，老人从屋里端出一个很小的木桌子，摆上几个小碗，一个是切成丁的拌黄瓜，一个是黑乎乎的咸菜什么的，还有一个碗里是什么酱的。又去园子里拔了几棵葱，剥好，葱白老长，冲干净，还滴着水，就放桌上了。拿水瓢从锅里舀出了烧好的开水，倒在桌上的空碗里，这才招呼树下的两个人。那两人才回过神来，收起一脸的虔诚，那样子不亚于看顶级厨师的表演啊，赶紧地拍拍屁股，跟着老人就坐在脆脆的麦穰上，开吃起来。李大爷和他的老伴吃得不多，倒是盯住这两个人，只见他们一块吃完了又一块，顾不得说话，老两口相视一笑。吃好了，两个人摸摸肚子，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女人站起来，对老两口说：“我转转去。”丢下男人，拿着包就走了。　　

在长满草的路边走了，女人东张张，西望望，大大的眼睛，很开心的样子。　　

一家只有泥做的一小截院墙，却没有院门的院子里，传来女人们的说话声，女人伸伸头走进去，眼前是很多堆在一起的黄瓜，几个年纪不一的女人好像给黄瓜分类，有深色的，有浅色的，有弯的，有直的，有大肚肚的，有细尾巴的，一直的，就放在一边的长筐里；弯的，就随便放一边了，还有的直接扔到身后的猪圈里了。　　

女人找个空隙坐下来，年长的女人问：“吃黄瓜？”女人说：“不吃，刚吃了很多煎饼。”女人们不出声了，只顾做手里的活。女人抬头，一棵大大的杏树罩着她们，树上，累累的果实毫不遮掩地颤动着，黄的，青的，半黄的。就有那么一个，透黄透黄地，颤悠悠的，正在女人的头顶上，女人看着，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