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蟹之谜（二）

　　        第二章 悄悄话

　　月亮升起来了。蚊子也想吃晚饭了，它一边假惺惺地询问人类：“肯吧?肯吧?肯吧?”一边已经不允自取了。

　　“啪”地一声，洁若打死了一个偷袭者。“我们进屋去吧，太奶奶。”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上前来扶她的太奶奶了。

　　“洁宝宝，不用扶我。你搬椅子就好。”

　　老人从来不用人扶，但是，小辈每每想要出手扶她，礼貌乎?礼节乎?亲情也!

　　太奶奶回她的房间里去看电视。老人特棒，这把年纪了，还喜欢看新闻连播，甚至球赛。

　　洁若曾问过：“太奶奶，人家说两代人之间就有代沟，我们俩是四代啊，怎么就没有代沟呢?”

　　“告诉你一个秘密。”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说。

　　“是什么啊?”聪明的洁若很好奇。

　　“因为啊，太奶奶我喜欢看新闻连播。你知道了吗?”老人得意洋洋地、笑呵呵地说出了她的答案。

　　“哈哈哈!”洁若想不到原来是这个答案。但是笑完了，一想，对呀，有道理呀!真是姜还是老的辣。晕吧。

　　房间里的温度适中，这个孙媳真好，已经替老人把空调开好了。

　　儿孙好，也是老人得以长寿的一大保证。

　　洁若回房间里看书。尊老的妈妈，也是爱幼的妈妈。房间里是凉爽舒适的。比起六个人一间宿舍的同学来，曾洁若真是太幸福了。

　　洁若一边看书，一边挖西瓜吃。

　　西瓜吃完，洁若放下瓜皮，眨眨眼睛，心想：我刚才看了什么?竟然想不起来。唉，一心不能两用。她再看了一遍，还是不知所云。她自言自语：“看来，我今天不把想说的话说给太奶奶听，别说是看不懂书，等会儿肯定连觉也睡不成。”

　　于是，她推开书本，起身往太奶奶房里去了。

　　在这个特殊的家庭里，有着一些一般人家无法理解的事，比如女儿的心事不是首先告诉妈，而是先告诉曾祖母。用洁若的话来说，妈妈的胆子太小了，一点小事都会大惊小怪的。而太奶奶呢，有大将风度。

　　老人看到重孙女来，开心极了。但是她故意说：“太奶奶累了。而且乾隆皇帝回朝去了，我们祖先的脑袋也保住了，你有什么睡不着的呢?又来!”

　　“我不是来听故事的。”

　　“哦，那么是来讲故事给太奶奶听的啰。”

　　这一老一小，经常不是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就是我讲个新闻给你听。那么，不是来听故事，当然就是来讲故事了。

　　“不是故事。”洁若有些扭捏。

　　“不是故事，就是真事。说吧，是什么事?”老人的目光盯住的仿佛不是重孙女的小脸，而是在欣赏一朵阳光里的鲜花。

　　“太奶奶，有个人很喜欢我，你知道是什么人吗?”洁若终于进入主题。因为有些难为情，她的身体扭扭捏捏的。顺手还拿遥控器关了电视机。

　　健康的老人有福气吧，如果耳朵重听，哪个小女孩会把这种事情告诉老人，那样，老人没听见，别人倒先听见了。曾老太太九十大寿都过了三年了，可是依旧耳聪目明。

　　老人说：“是个男孩子呗，看你一张脸桃红喷喷的，我猜也猜出来了。”一副我聪明吧的表情，根本不象是一位老人家。

　　“唉呀，太奶奶好坏。”洁若更扭捏了。

　　“太奶奶好坏，还跟太奶奶说?”老人的笑意更深了。

　　“那我不说了。”洁若也故意吊太奶奶的胃口。

　　“还是说吧，要不然，洁宝宝晚上还能睡得安稳吗?”

　　“为什么?”明知故问。

　　“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堵在喉咙口，难受呀。”老太太深知这个重孙女的脾气，有什么事都非得讲给她的太奶奶听不可。

　　“才不会。”说完，洁若朝房门口走去。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指望太奶奶喊她回来。快到门口，转身一看，老人望着她笑，还是不说话。她没辄了，只能转身走回来。撒娇地喊：“太奶奶!”

　　“好吧，说吧，是太奶奶要听，不是你要讲的哦。”老人菊花一样的脸，每条花瓣里装的都是慈爱。

　　人说隔代欢喜，隔了两代的当然是欢喜上加欢喜，何况，曾洁若又是那么的聪明，美丽，而又善解人意。洁宝宝，囡囡，开心果，都是太奶奶对她的爱称。

　　洁若转身快步朝太奶奶跟前来，嘴巴还不肯吃亏，她说：“太奶奶，是你问我的，不是我要讲的哦。”

　　“是的，是的。”老人连声说，眼睛里都快笑出眼泪来了。

　　“太奶奶，他姓江名权。好名字吧!”面对着老人的洁若，一脸的陶醉。

　　“谁呀，谁姓江名权呀，我认识他吗?”老人继续逗她的小重孙女。

　　“太奶奶!”洁若大叫了。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都发急了。江权，江权，这个江权，他长得很丑吧。”老人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太奶奶!”洁若撅嘴大喊。

　　“要是长得不丑，你怎么先说名字呢，名字有什么要紧，人才是要紧的。”老人一本正经地说。

　　“他要是不太帅，太奶奶，你不会不喜欢他吧?”洁若故意这样说。心里却在说，江权要是不帅，谁帅?

　　“只要我的洁宝宝喜欢，他就是长得象青蛙，太奶奶也不说他嘴大。”老人真诚地说。看似玩笑话，其实才是聪明的长辈说的聪明话呢。

　　“太奶奶，是真的?”明知故问，这也是一老一小逗趣的一贯程序。

　　“太奶奶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带他来给我们看看。”

　　“太奶奶，你听得懂普通话的哦，你天天看电视的对吧。”

　　“不是南方人?”老人问。

　　“比我们还南方。”

　　重孙女知道曾祖母虽然年老，但是在语言方面根本比她这个大学生还强。老太太不但能听懂普通话，而且能听懂南方好多难懂的方言，不但听得懂许多方言，甚至还能讲呢。所以没有想到籍贯会成为问题。

　　“海南岛?”

　　“不对，他是江-西-人。”洁若故意拖长了声音说。

　　“江西人?是什么地方的不好啊，偏偏是江-西-的。”老人的语气竟然是一种深深的遗憾一样。

　　“江西人怎么啦?”洁若大惑不解。

　　“囡囡，我们再找一个比他好的，好吗?”

　　老人以为是给重孙女买洋娃娃涅，这个不是最好的，我们买个更好的。

　　洁若当即回答老人两个字：“不好。”心想，江权就是最好的，哪有比他还好的?

　　老人也回答重孙女两个字：“不行!”等了一会儿，又加了八个字：“只要江西的都不行。”老人想，别的可以商量，这个却是没得商量。

　　“为什么?”洁若惊讶至极。从小，太奶奶就没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老人不回答，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抚弄着不知什么时候爬到腿上来的咪咪。洁若看着，竟有些恨起咪咪来。

　　洁若是被宠惯了的，见太奶奶居然不答她的问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于是，她非常生气。

　　谁也不说话。一老一小僵了一会，洁若还是开口道了晚安，回自己房间去了。她是有教养的好女孩。

　　洁若妈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今晚的夜宵是酒酿圆子。超市里有现成的酒酿，现成的糯米小圆子，可是她都不用。曾家的桂花酒酿圆子，除了白糖是买的，糯米不是自家种的，其它都是自产自销。

　　桂花是门前的桂树上开的。曾家的桂花有金桂、银桂、丹桂三种。不过，只有银桂是曾家拿来吃的，取它的颜色清爽。桂花半开之时，洁若妈就将桂花摘来去梗洗净，锅里水烧开，蒸隔上铺好纱布，放上桂花杀青，稍蒸片刻之后，用风扇吹凉，放进广口瓶中，然后一层糖一层桂花，腌几个月后，就是香甜可口的糖桂花了。

　　酒酿也是洁若妈自已做的，她做的酒酿比买的还好吃。买的不是酒味太浓，就是米粒太酥。小圆子更是市场上买不到的，因为买来的小圆子都是实心的，而洁若妈做的小圆子中间竟然还有豆沙。当然这豆沙也是洁若妈亲手制作的。做小圆子的时候，不是用筷子，也不是用汤匙，而是用牙签往小圆子中间拨豆沙!

　　做好了，煮也是一项技术活。洁若妈全神贯注地盯着灶上的锅，看锅里的小圆子滚了一遍，再加酒酿，又等滚了一遍之后，加糖桂花，最后用小火稍煮一会儿，曾家独有的桂花酒酿小圆子就可以起锅了。

　　洁若心疼妈，曾说过：“妈妈，你可以把酒酿、糖桂花、小圆子统统下锅，然后等几分钟来起锅就好了，不必要一直站在炉子旁的。”

　　妈妈说：“不行，火候相当重要，需要用眼睛观察的。不然，酒酿过了，就酸。小圆子过了就不光滑。毛糙糙的小圆子不光看相没有了，口味也会变差。而把桂花煮太烂，就更不好了。”

　　香甜、软糯、滑爽的小圆子盛在细瓷小碗里，碗里斜躺着一把小调羹，小碗放在小碟里，小碟摆在托盘上，哇!工艺品一样耶。

　　洁若妈想象着老奶奶的笑容、小洁若的赞美，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洁若妈在洁若房门外喊她，说：“洁洁，酒酿圆子来了。”

　　洁若在门里不耐烦的说：“饱得很呢，不吃!”

　　妈妈疑惑地说：“咦?怎么一老一小说的一样的话。”

　　“江西人，怎么又是江西人?”老人一声轻叹，眯起眼睛，陷入了深思。咪咪一声不响趴在老人的脚边发傻。老人靠在榻上发梦。

　　洁若房里，她对着电脑发呆。

　　厨房里，洁若妈对着一锅酒酿圆子发愁。

真是：

    家家有本难念经，

　　幸福与否在于心。

　　重孙欢欣报喜讯，

　　曾祖忧心是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