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蟹之谜（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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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鸿冰小姐

　　咪咪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老人的脚面，“喵”地一声。

　　老太太说：“咪咪你也想听?在这里催我。”

　　大家笑。

　　老太太抱起咪咪，放在腿上，用手一下一下抚摸它的背，咪咪舒服得闭上眼睛。一声不响。屋里，老人的声音把大家带到了那个下午。

　　西斜的太阳照着一座三垛头的石桥，桥栏板上有着精美的花鸟、山水、动物、人物等图案。从磨损得浑圆的石级边缘可以想见这座石桥上曾经的热闹。而今，路静，桥空，只有桥垛边几丛狗尾巴草摇曳在细碎的秋风里。我跟在梦麟身后，没了声音，心里怪不自在的。

　　两人过了桥，只见满眼都是沉思的稻谷，瞌睡的棉花。田边有一座宽大的水桥，一级一级石阶延伸到河中。透过清清的河水，可以看到，漫入水中的几块，已经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

　　沿着两边长满青草的田埂一直朝北走，田野的尽头，是一个稀稀拉拉的竹园。竹园后面，又是一条小河。河面上，真的是一座小木桥。

　　站在小木桥上，我问梦麟说：“你怎么早不说房子早就变成庄稼地了?不然，我也不会硬拉你来。”

　　“要让你下次再也不提大房子不大房子的事，这是最好的办法。”

　　“真坏!”我白了他一眼。又说：“就这片田，十排房子?”

　　我想象中，十排九天井的大宅子，必然要占一大片地盘。所以我觉得眼前的田野不如想象中的广大。

　　“真是小孩子，屋不占地听说过吗?就这片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有几亩你知道吗?历害着呢!”

　　我不响，内心无比的失望，望望竹园，问他：“怎么稀毛瘌痢一样的?”

　　“记得小时候，我家这个竹园，密得太阳光都照不进。后来，大姐走的那年，竹子开了花。竹子一开花，竹园就败了。”梦麟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望着那个曾经繁茂的大竹园。

　　“走的那年?你有个大姐，怎么我从没听说过她?”我一边说话，一边茫然四顾，眼睛忽然瞥见竹园里有个小小的土堆，确切地说，有个孤坟。

　　“难道，那是……。”我吃惊地用手指着那个坟头，眼睛看着梦麟。我也不是笨人，脑子里灵光一闪，已是有了答案了。

　　人亡。竹败。宅毁。这就是往昔十排九天井的大宅成了眼面前一片田野的全部答案。

　　就那么简单吗?一个女孩的夭亡竟然引起了如许大的变故?我看着梦麟，眼睛里满是疑问。

　　“不错。”梦麟说完，沉痛地低下头。他聪明，他已经从我的眼睛里猜出了我的心中所想。看他那样，想想现在不是问三问四的时候，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我们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下了桥，朝南走去。快上小石桥时，梦麟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叮嘱我：“巧仙，记住两件事，回去后，一，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们来过这里。二，不要提起大姐。记住了吗?”

　　我默默点头。

　　“好，记住了，好。我把大姐的事讲给你听。不过，听过就算，以后不要再提，不要再问，好吗?”

　　我使劲点头。

　　“我的大姐，名叫鸿冰，长得非常美，到底怎么美，人家说讲不清楚，我也说不清楚，记不清了，不对，我好象记得很清楚的，是说不好。”

　　“我知道，‘姿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因为前面梦麟笑过我不聪明，所以，逮到机会我就赶紧表现。

　　“大姐长得好，人也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精;一手好女红，绣花蝶来舞，绣草引来兔。多少名门望族来提亲，大姐都不愿意。爹娘太宠她，也就不勉强她。没想到后来大姐没出嫁就死了。”

　　“怎么会的呀!生了什么病?”我惊讶地问。

　　梦麟不看我，继续说：“大姐一死，竹子也开花了。竹子开花，竹园就败了。大姐死了，就葬在竹园里，因为没出嫁的姑娘不能进祖坟。再后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家园尽毁。”梦麟的声音越来越低。

　　西斜的太阳把天空烧得通红，我仿佛看到了映红天空的那把大火，好似听到了火魔狂舞时发出的笑声。心中恻然，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小声地絮叨。

　　“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娘该着急了。”梦麟看我傻傻的，有点担心，他拉着我的手，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疑问想要梦麟解答，但是看看梦麟的脸色，都咽了下去。

　　那天晚上，梦麟讲了许多曾家的旧事给我听，同样要我听过就算。我也想听过就算，不多想啊，可是，就是忘不掉，也无法不想。

　　后来，我回娘家，娘问：“巧仙，你在曾家过得好吗?好象人闷了许多。”

　　我回答：“不是娘说过，嫁人了，不能再多嘴多舌的，要不然，会被人家说新娘子十三点的吗?”

　　“话是不错，但是，我……。”

　　怕娘担心，我立马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放心，说句不怕娘见怪的话，曾家的日子比我在娘家还舒服呢。”

　　“那倒是。尽管大脚吹牛说多大多大的房子，说到底，曾家现在的房子也还是蛮大的。”

　　听娘提到房子，我“嗯”了一声，再也不敢答这个腔了，马上王顾左右而言他。

　　讲累了的老人，闭上了眼睛。屋子里很静很静。

　　老半天，洁若妈开口了，她说：“奶奶，你还没说，那座石桥为什么叫玉蟹桥呢。”

　　洁若抢着说：“妈妈又胡闹。别催太奶奶么。”

　　得宠的女儿对妈妈就是这样，刚才妈妈呵斥过她，她给还过来了。妈妈冲她笑笑，并不计较。

　　“对了，不认老都不行了，看我讲了半天，还是没有讲到正题，为什么叫玉蟹桥呢，因为小石桥的桥墩靠近桥梁的地方，本来是有一只玉蟹的!”

　　“为什么说本来?太奶奶。”

　　“因为，那里现在只乘下一个蟹形的凹槽。哦，对了，不是现在。那天梦麟指给我看的时候就只有一个蟹形的凹槽了。他说，本来是一个蟹形凸起，后来变成一个蟹型凹槽，因为石条里面的玉蟹被人挖走了。”老人讲到这里，有点气喘吁吁的，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可能兼而有之吧。

　　“什么人挖走的?太奶奶快讲呀。”洁若急了，也就忘了老太太已经很累很累，都已经闭上眼睛在讲话了。小孩子必竟是小孩子，才刚说过别人，一会儿自己就又犯了同样的毛病。

　　水清讲：“洁若，太奶奶太累了。我们明天再听吧。”

　　老人讲：“洁宝宝乖，太奶奶真的讲不动了，明天晚上再听好吗?”

　　太晚了，水清就在家里住下了。半夜没睡着。才睡着，梦中听到轻轻的敲门声，起来开门一看，门外站着洁若。小姑娘只穿件睡袍，她问：“大姑姑，你老早的江西男朋友他现在在江西吗?”水清哭笑不得，说：“快去睡吧，明天晚上讲给你听。”

真是 ：

　　沧海桑田非空语，

　　兰亭已矣梓泽墟。

　　佳人驾鹤西行去，

　　竹林土馒是蜗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