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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泥泞,终达彼岸——读章彦文长篇小说《泥泞》有感

发布于:2012-12-29 10:3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闻明刚

  能让我从夜晚读到凌晨的小说,应该说是一部很抓人的小说。章彦文的《泥泞》就是这样。

  这是一部历史批判小说,以民国12-22年间沭阳富豪程震泰家族衰亡期为历史背景,讲述了程家二爷程濂泉和奸官——县长何求残酷斗争的故事。小说叙事开阖自然,人物脸谱鲜活,情节多变有序,语言乡土平实,文脉游走清晰。应该算是一部颇具文学价值的长篇小说。

  尽管章彦文自上世纪80年代至今,已经发表了中短篇小说170万字,成绩斐然,功底扎实,但这并不意味着其长篇小说创作必然就能运用自如。“短篇小说是写一个场景,中篇小说是写一个故事,长篇小说是讲一群人的命运”(雷达语)。如何让“一群人”各具个性并相互关联地鲜活在作家搭建的时空舞台上对话,这绝对不是建造一个精致亭榭那么简单,而是要有营造故宫和金字塔那样浩大工程的如椽手笔。创作长篇小说不仅需要勇气和胆略,更需要丰实的文化底蕴和超强的语言技能。

  章彦文之前出版的几本小说集《找回阳光》、《不爱也罢》、《会走的村庄》、《温柔的逼供》,最长的篇幅一万多字,按作家本人的说法,都属于“小技巧”。当然,长篇小说,并不是事件和字数的累加。文中所有的人物和事件都是围绕一股无形的气脉在走动,千万条线都是被作家“捏”在手中的。作家胸中须有一种大气象,艺术上须有一种大营造。我们欣喜地看到,二十多万字的《泥泞》彰显了章彦文在长篇小说创作上正悄然接近着这种“大气象”和“大营造”。

  有评论说,章彦文的小说乡土气息太浓,缺乏与时代接轨的“大气”,始终走不出“沭河村”这个小圈子。这种说法貌似有一定理由,但偏颇也是明显的。事实上,任何一个作家的创作土壤仰或生活体验,都是有局限性的,因为作家毕竟是有一定生活区域的人,不是全知全能总揽时空的神。也只有源自生活的作品才是最“真实”的作品。即便是历史小说、神鬼小说,虚幻小说,也是建立在作家个性化知识储备和生活阅历之上的,不是凭空想象的。曹雪芹如没有其特殊的生活背景,是写不出《红楼梦》的,陈忠实如没有在农村的生活阅历是写不出《白鹿原》的,王跃文如不是身置官场是写不出《国画》等官场小说的。作家写什么或不写什么,不是作家说了算,而是作家的生存体验说了算。看一部作品成功之处,不是看作家写什么,而应看作家怎么写。依然有沭河村民众身影穿行其中的《泥泞》,关注的不仅是一个家族的命运,更是一个时代的命运,是通过历史个案的翻晒,借古讽今,意在批判和鞭挞时下官场腐败现象和表达对人民疾苦的深切同情。作家立足高远,文章意蕴深邃。这样来看,“沭河村”的圈子不是小了,而是大了:作家的格局大了,胸怀大了。贾平凹写陕北的地方风情小说,莫言写高密东北乡的乡土小说,谁又能说这样的小说是“小圈子”,不“大气”呢!

  捷克著名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说,“现代小说的终极使命是对人类生存境况的考察与探究。”是的,任何一个有良知和正气的作家都会对人类生存境况、社会现实加以关注。这是作家的责任,更是文学的责任。章彦文是农民的儿子,是沭河村黑土地上枯瘦的庄稼养育了他。他对沭河村的一草一木爱得深沉,对沭河村民众的命运关注得忧郁。“内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气之所由。”作家不仅要书写自己的个体情感,更要有善养吾浩然正气。可以说,《泥泞》与章彦文之前的短篇小说一样,不仅淫浸着一种“良知”和“正气”,更有对邪恶势力的愤慨以及对劳苦大众的深切同情和悲悯情怀。那是一段沭阳人民在“泥泞”中挣扎的真实的苦难史,贫困和洪涝灾害致数千人失去了生命,很多人妻离子散、衣不裹体、露宿街头。在这种异常悲怆也异常压抑的环境中,以“何求”为代表的当地政府却漠视人民的疾苦,贪赃枉法、荒淫无度。面对如此不堪境况,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无法保持镇静。让人意外的是,作家并未采取沉重、灰色的笔调“把历史的伤口撕开给人看”。而是采取亦庄亦恢嬉笑怒骂的方式力求平静的叙述历史。这让人笑着笑着不由就会掩面而泪,陷入沉思。

  一部小说成功与否,直观的,其实是看文中塑造的人物个性是否鲜明。就像雕塑家和画家,人们首先看到的是这个有型有状的作品,而非创作者本人。雕塑和书画是靠具体的形貌、线条传达信息要素的,而小说是通过无形的映象思维传达信息要素的,所以小说家的艺术素养和创作技能非常关键。《泥泞》中对程濂泉人物的塑造,体现着章彦文的创作技能已达到了一定的高度。程濂泉是一个受西方文化影响的进步青年,民主和博爱思想一以贯之地体现在他和“何求”斗争过程中。面对残酷现实,作为程氏家族的新一代掌门人,他并未试图将祖业发扬光大。在水利工程失败后,而是倾其所有对修建赈灾大院作最大努力。但在何求百般阻挠、刁难下,他的大仁大爱不仅难以施展,最后还落得爱妻被夺,家破人亡,承受牢狱之灾。这对一个意气奋发性情耿直的进步青年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和残酷的。被现实折磨几近发狂的程濂泉,也曾试图奋力抗争(带领家丁冲击府衙),但他很快发现,这种冲动式抗争在强大的政府淫威下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程濂泉在官官相卫豺狼当道的旧官场体制下,他的失败是时代的必然。在这种人鬼相缠的现实斗争中,程濂泉的脾性和人格也发生了难以自持的裂变。畸形的社会和残酷的现实改变了他,无处宣泄的压抑情绪摧垮了他。这表现在他与初恋情人朱雅迪、未婚妻扬清秀,管家赵清风,县长老婆刘淑媛几个女人间的爱恨情仇,以及对保长陈可田的畸恋过程中。事实上,这些滥情的行为,并未消弱程濂泉的形象塑造,反而是完善了也丰满了人物的个性特征。使得人物形象更具鲜活性。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一切文学作品,尤其小说,能否给读者带来阅读快感,首先是语言的应用。就像一座俊美伟岸的建筑,不论其主人身份和地位如何,人们首先看到的是这座建筑的外观和形貌。《泥泞》这篇小说中,章彦文尝试了对乡土语言的运用。有人说,尝试乡土语言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是危险的,但章彦文却把握得很好,且成就了作品本身。

  作家是个性的,作品也是个性的。就像莫言对高密东北乡的描写,很多乡土语言的运用就非常特别。当然,是否应用和如何应用乡土语言,这一方面跟作家自身的生活土壤有关,也跟作家的“自私”有关。在不影响沟通情况下,很多作家都乐于将“家乡话”通过自己的作品推而广之。这实际上是作家乡土情怀的表现,是对本土人文精神的推动和传播。就像普通话,未被大众接受之前,就是保定地区的一种方言。因被“推广”了也就“普通”了。沭阳很多方言和普通话还是一脉相通的,譬如小说中出现的熬靠(煎熬)、说旁的(其他)、绝相(臭美)、班辈(辈分)、盘心(焦虑)、赶麻的(赶快)小小不言(小事)、撂线(露陷)等词语,通过作家之笔,应用得非常平实也贴切。当然,考虑到外域读者对沭阳乡土语言的正确理解,能在文章后面加上相关注解会更好。

  讨论章彦文的小说语言,难免要提及其文中的性爱描写。性爱是两情相悦的最高境界,是浓烈爱情的自然升华,是亚当和夏娃的唯美追求。很多伟大的传世作品中都有性爱描写,如《红楼梦》、《金瓶梅》、《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等,就连人鬼对话的《聊斋》也不乏有也深也浅的性爱描写。艺术作品中的性爱描写不仅能愉悦读者的眼球,更有助于人物形象塑造和内心活动的刻画。但性爱描写也是双刃剑,如处理不当也会弱化作品的艺术效果,甚至会涉嫌“黄色”污染。《泥泞》中,章彦文一改惯常“上去就干”的粗犷描写,而是任由水到渠成,情到深处的自然交融。着笔不多,却十分精当,唯美而不庸俗,传情便也达意。当然,较很多前卫作家,章彦文小说的性爱描写还是很有节制的。没有耳鬓撕错和漫长的前奏,基本是“草堆根”、“小树林”里那种朴实也匆忙的爱情方式,这也符合时代人物特征。

  文以载道。信息传播和知识承载同样也是小说的功能之一。《泥泞》中关于沭阳古城墙、沭阳八景、沭河渊源、淮海锣鼓、淮海戏等文化遗产的细致挖掘和描写是非常到位的,让读者对沭阳的人文历史有更深的了解和体验。

  有人说,《泥泞》中的瑕疵也是明显的,譬如人物的自我表述太多,让人感觉似乎并非人物的自身语言,而是作家在站出来说话。之所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跟小说内容有关,贪官“何求”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却能左右逢源、官运亨通,着实让人激愤不已,愤世疾邪的作家按捺不住情绪急切要出来说话,也属正常。另外,这许跟作家之前经常创作杂文的写作惯性有关。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瑕疵,尚不足影响作品本身。

  可以肯定,章彦文在长篇小说创作上,《泥泞》的成就具有标杆意义,也是他多年在文学道路上艰难跋涉的一种新探索,新成果。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酷爱酒的章彦文能抵抗住酒精的麻醉,潜心创作,他一定会走出文学“泥泞”,到达理想彼岸。

  (《泥泞》,长篇小说,章彦文著,即将由中国工商出版社出版)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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