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像之谜（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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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草顶砖房

　　江滩、月光、四野寂静。

　　浑身水淋淋的花月影冷得上牙和下牙不住地打架。她站起身来，努力睁眼望去，不远处有座孤零零的房子。她朝那里奔去。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继续奔。

　　终于到了房子跟前。那是一座低矮的草顶砖房。门里住着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坏人?只有听天由命了。月影伸手拍门。

　　一阵脚步声，门开处，是一张核桃一般的老人脸，不长不短的乱发纷披在头上，等到她开口，才知是一位老婆婆。

　　“你找……,”话才出口,老婆婆看到了月影水淋淋的惨相,说: “唷,你掉到河里去了?快进来,来。”

　　老婆婆赶紧拿出几件衣服，让月影换下湿衣服。她说：“你只能穿我的了，我们家一共娘三个，儿子的衣服你不能穿，女儿的衣服又太小。”

　　月影说：“他们都睡了?”她朝屋子中间木隔板上的门望了一眼。门关着，里面悄无声息。

　　老婆婆说：“儿子出门有事还没回来。小女儿已睡了。你等会儿就跟我女儿睡吧。”说着指了一下那扇门。

　　月影喝了几口老婆婆端给她的热水，感到人舒服一点了。她对老婆婆说：“谢谢你!阿婆。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要客气，谁都会碰到难处的。姑娘，谁救你起来的呀，帮人怎么不帮到底。不要说已经是春天了，春寒还是蛮重的，他应该拿件干衣服给你换呀。”

　　月影说：“没有人救我起来，是江水把我冲上岸的。”

　　“唉呀，真是命大呀，还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呢?姑娘，你家是哪里的呀?你爹娘要急死了。”

　　象是早就想好的说辞，月影说：“我家是跑船的，我是不小心从船上掉进江里去的。爹娘还不知道我已经不在船上了。”

　　“唉呀，那你爹娘的船，现在都不知道到了哪里?”老婆婆替月影担心起来。

　　“是的呀。”月影只能这么说。心里在为自己的说慌而不好意思。

　　“先睡，明天再说。”老婆婆安慰月影。

　　月影走进里间房里，借着天窗照下的月光，觉得床上的被子只高起一点点，她想，小女孩大概顶多只有十一二岁吧。她钻进被子，另一头睡着的人居然没有一点反映。更加证实了月影的猜想。

　　被子倒是不薄，但是硬如铁。想起家里舒服的眠床，软绵绵的被子，想到自己居然把江有声当作好人，想到爹娘不见了独生女儿，该是怎样的伤心，想到今后的日子，月影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一样纷纷滴落在石头一样的枕上，怎么可能睡得着!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有人敲门。

　　透过薄薄的木头隔板，外间屋的声音听得很清楚。月影屏息静听。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老婆婆的声音。

　　“娘，你怎么还没睡?这么晚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刚睡着，有人拍门，我以为是你。开门一看，是一个掉进水里的姑娘。”

　　“掉进水里?人呢?”

　　“睡了，在你妹妹房间里。”

　　听到这里，他们突然放低了声音，好象在咬耳朵。月影悄悄下了床，光脚走到木板房门后边，竖起耳朵，伸长脖子。

　　“……。”男人的声音。

　　“……,不象是……,象是大户人家……。再晚一点，……,生米煮成熟饭……。”

　　“天上掉下来的。”男人大概太兴奋了，这一句说得比较响

　　天哪!枉我把这个老太婆当作好人，原来没安好心!听到这里的月影明白了,这娘俩要出损招了。他们想等她睡着后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月影想，我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可是，怎么逃?情急之中，她的眼睛发现了一扇小小的后窗。她想，天无绝人之路呀!月影庆幸自己长得小巧，又庆幸房子矮，窗子低，否则她怎么能爬上去。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月影轻轻地打开木板窗，从窗子里挤了出去。

　　朝前跑?要是跑不多远，那娘俩发现她不见了，就出来追，那么，月亮地里，目标太明显了。

　　月影躲进了屋后的柴堆里。果然，她才躲好，就听见屋里的人声。

　　“娘，人呢?”男人惊问。

　　“就在床上呀。”老太婆的声音。

　　“没有!”

　　“床底下。”

　　“娘，哥，你们在干什么呀?”一个小姑娘含含糊糊的声音。

　　“没事，睡你的觉。”老太婆的声音。

　　“娘，快追!”

　　这个破男人，肯定因为娶不起老婆，把月影当成上天送过来的现成老婆了。幸亏她逃了出来，否则，不敢设想。躲在柴堆里的月影既庆幸又害怕，庆幸的是自己动作快，害怕的是他们来翻柴堆。

　　一阵脚步声，估计这对无良母子出门追她去了。好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估计他们追不到她，就回来了。

　　躲在柴堆里的月影动也不敢动，怕一动发出响动。一直等到估计后半夜了，想着屋里的人多半睡着了，月影才悄悄地爬出柴堆。她挣扎着又上路了。

　　破衣包裹着的月影行走在月光下的土路上。一只不知什么鸟在路边的树上“呱!”地叫了一声。

　　夜风吹来，月影浑身发抖。又怕又冷又饿，又气又急又伤心，但是，她只能走，走，一直走。不知要走到哪里去。一阵头晕，她倒下了。

　　好舒服啊，是在家里那张宽大的床上，被子也软和。我回家来了?爹娘面前，怎么交待?我不要回来，我不要回来!我得快点逃出门去，我不要回来!可是她动不了。

　　“醒了，醒了。娘，她醒了!”一个女孩子高兴的声音。

　　“唉呀，醒了就好了。吓死我了。”中年妇人的声音。

　　月影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母女，女儿跟自己差不多大，年长的看来就是女孩子的娘了。

　　月影想要坐起来，女人说：“别动，你才醒过来，要多躺躺，人虚，会头晕的。”

　　女孩子说：“你倒在路上，幸亏我和娘看见，背你回来，不然，被坏人看到就麻烦了。”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月影只是道谢连声，其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娘俩早起赶路，发现了晕倒在路边的月影，就把她背回了家。给她灌了点热水，把她放在床上。然后，一直在床边守着她。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事情。”月影道谢。

　　“不要紧，什么事情也比不上救一条命重要。姑娘，你是那里的呀，穿的衣服那么肥大，不象是你的。”那位中年妇人说。

　　月影哭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了，好了，娘你不要问了。让她再睡睡。”

　　她们出去了。月影闭上眼睛，不是睡觉，她是想问题，她在想，怎么样编一个象样一点的故事，让人相信。

　　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的月影起来了，走出房门，只有女孩一个人在。

　　“你好了。”

　　“嗯，好了。”

　　“我娘说得对，她说你不是生病，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没事了，真的耶。你怎么会一大早晕倒在路上的呢?赶路?怎么穿那样的衣服?”

　　“我爹娘要把我嫁给我表哥，我表哥是个哑巴，我不肯，只好偷了下人的衣服逃出来啰。”

　　姑娘笑了，她说：“我娘实在聪明，又被她说对了。我娘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却穿得那样。又是一大早晕倒在路上，多半是逃婚的。我说，她怎么穿这么不合身的粗布衣裳，娘说，肯定是家里佣人的。乔装打扮，才能顺利出走么。娘还说，细皮嫩肉、秀眉俊眼的，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弱不禁风的富家小姐想要逃婚，哪能走得了长路，不晕才怪!”

　　月影虽然处境凄惨，也被这姑娘的一番话引笑了。

　　但是，随即，月影就笑不出来了。她想，姑娘的娘要是回来了，她肯定还要细细盘问，说不定一定要她说出家庭地址来，硬要把她送回家去。

　　我得快点走，月影想。

　　“我要走了，我要到我亲戚家去。谢谢你了，你娘回来，你代我谢谢她。你们救了我，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吃点东西再走吧。早饭我已经烧好了。”

　　听说早饭，月影顿感自己饥肠辘辘，但是，她就怕姑娘的娘回来，她说：“不吃了，我要走了。”

　　月影象逃一样的离开了，再次上路的月影又茫然了，身无分文，要到哪里去呢?

　　求生的欲望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么强烈，月影已经死过一次，不，两次，三次了。每一次都足以致命。所以，现在，她已经把活着放在头等位置上了。月影想了又想，眼面前，只有先要点饭吃，不让自己饿死，然后再想办法。

　　她走到河边，抓了一把河泥，抹在脸上、身上，然后，找了一根树棍。一夜之间，月影就完成了一个从千金小姐到要饭花子的转变。

　　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月影就是开不了口。难怪，她只是远距离见过要饭的，从来也没有听过乞丐是怎么开口要饭的。外形改变比较容易，而内心就不那么容易改变了。

　　一只黄狗直冲她叫，她吓慌了。月影家因为她从小就怕狗，所以从来都不养狗的。她越怕，狗越吠得起劲。她朝后退了，狗冲过了。

　　俗话说，狗眼看人低，月影这天才有了真正的认识。那狗就是因为看她一身要饭的打扮，不对，连要饭的都不如，她连一只要饭的碗都没有。她哪有狗跑得快，大黄狗冲过来“呲拉”一声就把她的裤腿撕破了一块，这下，倒是更象要饭的了。

　　“阿黄，来。”正在月影心惊胆战，生怕接下来就要被大狗撕下一块小腿肉来时，门开了。出来一个半大的小男孩。

　　看到月影，说：“唷，要饭的。来，我给你饭。”

　　月影停住了。一会儿，小男孩果然端了一碗稀饭出来。月影也顾不得许多了，端起就喝。

　　“哈哈哈!这是阿黄的碗。哈哈哈!”小男孩爆发出一阵大笑。

　　月影愣了一下，看碗，碗已见底了。

　　她张了一下嘴，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是个哑巴。”小男孩自作聪明地说。

　　这倒启发了月影，对呀，可以装哑巴的，这样，就可以免去好多麻烦。

　　房子里有人喊，小男孩答应一声，就进去了，忘了要回他家阿黄的碗。

　　月影从这个村走到那个村，原本就很旧的裤腿上还被撕掉了一块，一手拿着一只碗，狗用过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用来打狗的树棍。一个不折不扣的乞丐诞生了。

　　月影不说话，“啊啊”地装哑巴。人家给她吃的时，还总是送她一句：“可怜的哑巴。”她听了连流眼泪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