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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绝望的一刻,你我无处躲藏(宝玉堂)

发布于:2016-11-02 20:5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周迎宾

  

  一

  各项检查结束,父亲的主治医生把我们叫到他的办公室里,轻轻地关上门后说:“他的病已经是晚期了,癌细胞现已在贲门位置朝上下扩散,根本无法再用药物遏制,按照病情,他还可以活过半年,而且是最多。如果病人不是另患有严重的心脏病,选择手术的话或许可以多过年吧!关键是手术中病人有可能随时都会走……”

  我们兄妹几个站在一旁听到这结果后,顿时心若雷轰,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四姐双手拼命地捂住口鼻,双肩不停地耸动,夺眶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涌自手背滚下。虽然来时就有心理准备,也早知道这离散是人生的必然,但真正到来时,我们却还是无法坚强。“要不,你们还是告诉他吧,这也是病人权利。况且,他也不像那种看不开的老人。”医生又说。是的,73岁,已经是老人了。然而,父亲他也只不过是才73岁,我们都以为他会过到80岁或许更长,做他的儿女,我们从没有想过自己父亲的生命会在73岁时截止,苦了一辈子,享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我们兄妹几个商议后,决定暂时不告诉父亲真实病情。

  “爸,咱们可以回家了,医生说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浅表性胃炎,无需手术。他开了药让咱们回家一起食疗静养。”我们回到病房,大哥低身拥抚着父亲的双肩轻轻说。“爸…”我也附和着喊了声,鼻子却骤然一酸,怕被父亲察觉,我忙转过身竭力克制,而停留在病房外面走廊里的四姐仍然在用纸巾一遍遍擦拭着那些怎么也无法止住的泪水。

  坐在病床上的父亲听后抬起头,瞬间舒开他那微蹙的眉头,可疼痛又让父亲忍不住地萎缩起身体。“是么?好啊!没什么大病最好,不过,即使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到七十古来稀",我都快到74了,也可以走了。不过,可以活到80我也不会嫌多哦!”父亲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可他那满是忧郁的眼里却仿佛埋藏有很多心事。我知道,父亲对这个检查结果心存疑惑,自己得的病自己能不知轻重?不做手术也许更可怕,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医生这时刚巧从门外进来,听到父亲的话也笑着说:“老爷子,你没事,再说生命真不在于长短,精彩就好。”“嗯。”父亲认真地答应着,“还是这位先生说的对,这几年里,身边不是总有人故去么!老庄邻、老朋友……还有咱的亲家老叶,年前还好好的一个人,过年初四突然就走了,说不定,他们都在那面盼我早点过去凑热闹呢!”听着父亲的话,看着父亲被病痛折磨得日渐瘦弱的身体,我的心更是越加的痛。“呵呵,不做手术这样最好,我小时候你爷爷奶奶看护的紧,身体从没磕碰过,如果现在划上一刀,赶明你奶奶见了会心疼的。”

  “爸!”我又喊了一声,哽咽的喉咙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也许,事到临头,沉默也是最好的表白。

  可细心的父亲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异样,扯着我的手说:“小七(我的乳名),爸爸没大病,你们该高兴才对啊!你四姐呢?去把她喊来,咱们收拾收拾回家。”

  二

  因为父亲的病况,我们兄妹几个每天都会轮流回家。他倒觉得不必这样,说有母亲的照顾就行了,劝我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无须太刻意。我们都懂父亲的病情,害怕他在突然之间就会抛下我们,一别而去,都在努力地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他,因为我们与他已不会再有太多见面的机会了。

  星期天,我带回一只甲鱼让母亲做给父亲吃。病弱的父亲这时依然微闭着眼假寐在床上。他病得太重了,肥大的衣服遮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像一只虚弱的瘦虾卷曲着。

  母亲接过甲鱼快步走进了厨房。母亲自小就没有了父母,婚后,父亲便成了她今生的依靠,多年来风风雨雨一辈子从没离开过父亲。因父亲从部队复员后一直被安排在农村基层做事,忙于工作,家里的吃穿琐碎,事无巨细也就都由母亲一人辛劳操持,父亲在家庭生活中的一切,同样都依赖着母亲。

  我们担心母亲知道后会承受不了父亲患有癌症的打击,便对母亲也一直是守口如瓶。可是,母亲在厨房清洗甲鱼的时候,我还是看到了她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痛楚,平时麻利的母亲好半天也没洗好。我默默走过去帮母亲重新换上一盆清水。母亲并没有看我,只是自语道:“一定就是了!难怪有人说,等查出来就晚了。”母亲说话时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抽搐,虽声音很低很低,却如惊雷般震痛着我的心。

  “真的被他自己猜中了,昨天他和我唠叨了一个晚上。” 我绞痛的心忽然一下子明白,年老的爸妈,这时他们已经开始频繁地说到了生死。其实不用我们说,他们比谁都明白,可我们现在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手足无措,无助地让一波又一波刻骨的心痛侵袭而至。茫然的我喉咙哽咽,竟说不出一句安慰母亲的话语,任凭泪水自眼中滚下。然而,只是一小会儿,母亲便很快地恢复平静,她用手背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别难过了,回头让你爸看到我们这样,他会更加难受,再说,他现在不是还在么!”。

  我不知道这些天来父亲和母亲在夜里有没有睡着,还说些什么,然面对着这样残酷的现在,我们都没有选择,只能绝望地等待那一时刻到来,我们无处躲藏。

  三

  那天,打过点滴的父亲显得稍有了点精神。久卧的他忽然提出要到院子里去坐坐。这个信息让我们格外高兴,我和大哥要抱他时,坚强的父亲却断然拒绝,一再坚持要一个人下床,可是当我们执意搀扶他走出时,却感觉到父亲再怎么使劲,也没有了太多的气力!

  外面,深秋的阳光淡淡地洒在院内,温暖从容。父亲示意我和大哥坐到他的面前,病弱的他竟和我们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且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从祖父在民国初年带着家人自沂河北逃荒至此地,几辈人历辛尝苦,直至过上现在的好日子。且多遍地说起还留在沂河北原地的太祖坟茔,并嘱咐我们,以后定要去那里拜祭。父亲慢慢地讲,我们在边上静心聆听。我们知道,父亲已感知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疾病也似乎对记忆进行了催眠,使他想起了生命里一些久远的记忆。一些很早以前的事情这时候就会时常清晰地在父亲脑海中显现。

  也就是在这天,父亲说,自己恐怕躲不过这次劫难了。大哥听后轻转到父亲后面紧紧地拥住了他的双肩,双眼蓄满泪水。那一瞬间,我的心也若针锥样的痛,悲凉的情绪从心底缓慢地扩散开来。然我们都没有去为父亲的生命辩解,我们想让父亲感受一份生命自然离去的真实。父亲这一生70多年眨眼间就要过去了,当他的生命开始以天以时来计算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再说什么……

  这是父亲生前最后一次下地。泪眼蒙胧中,天空中那一片片随风飘走的落叶,好似是为父亲生命作最后送行!

  四

  年后,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饭虽可以勉强吃点,但每次都只是几口流食,父亲他已不能再吃干硬的食品了,肆虐的癌细胞已致他的食道和贲门的位置发炎肿胀,并每时每刻地抢夺体内营养,他已经占不了上风。我们更不敢离开父亲半步,每天都在即将失去他的痛苦中煎熬,父亲睡了,我们醒着,父亲醒了,我们醒着,仿佛只要我们一眨眼,父亲就会从此消失。

  然而,“子欲孝而亲不待”。几个月后,74岁的父亲终究离我们而去,永远地离去……我们兄妹静静地攥着父亲冰冷的双手,最后一次记住他的容颜,并坚信在另一个世界,再也没有病痛把父亲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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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我是德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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