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小姨[人情]

发布于:2009-10-07 16:3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腊月未央

 我终于坐在30层大厦写字间当白领的时候,最先想到了小姨;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码字儿挣的钱给小舅买台收录机的时候,最先想到的还是小姨。

    小姨是我亏欠、感恩的长辈,是我精神、理想的支撑,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知己和朋友,可是三年前我永远的失去她的时候,我竟那般懦弱无助,我一无所有,我无力帮她一点忙,甚至我欠她的都还没有偿还、报答……三年过去了,这个遗憾烙进了骨肉,于是我像一只死后重生的鸟儿,在付出一次又一次努力之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然而这个遗憾终成为永远不变的遗憾。

    一个人的躯体消失后还可以将灵魂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很伟大的,至少我认为小姨是伟大的。

    妈妈说我学说话的时候第一声喊的是“姨”,那一声声“姨”响遍了外婆家的小院。

    小姨很漂亮,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长发编起两条麻花辫子。她出生在秋天,所以小名叫秋。

    我出生那年小姨刚上中学,那时的学生也是周三下午放假,小姨总是背着书包从学校一口气跑回家,就为了早点看到我。关于那时的记忆自己根本记不得了,全部是从妈那儿听来的,不过小姨疼我是不用妈说我也会铭记的事实。

    从我开始有关于小姨的记忆开始,妈妈、外婆、小舅的脸上便笼罩着忧郁。等我一天天长大长高,小姨却还是那么矮并且走路一瘸一拐,我才知道小姨得了一种病,因为外婆家穷没钱治疗所以只能维持原状。小姨不会再长了,她将带着残疾面对以后的人生……

    在我幼小的心中,一个疼我的人变成这样是挺难受的事,不过小姨的手很巧,她给我织了好多件新花样的毛衣,每次我去幼儿园或有邻居叔叔阿姨夸我的毛衣漂亮时,我都很自豪的把脖子一扬说:“这是小姨给我织的。”我相信他们没有这样的小姨,小姨是我的骄傲。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成了一个有些叛逆的孩子,这可能跟经历的事有关。小姨的遭遇让我觉得其实上天很不公平,而一直为事业拼命操劳的妈妈因身体累垮了也被一脚踢回了家!所有在她辉煌时大献殷勤的嘴脸一下子都结了霜,这让一个孩子也敏感到了“人情冷暖”的可怖。

    我初中毕业决定不念高中不考大学去念师范中专,妈妈大感伤心好几天不跟我说话。而小姨却心平气和跟我谈了一次。我说:“我喜欢艺术,喜欢唱歌、写作、弹琴、书法、画画……每一样我都喜欢!”小姨说:“你不后悔?”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小姨说:“好,我帮你说说。”于是她帮我过了妈妈那关,我顺利考上了一所女子师范院校。

    我上了中专小姨已经三十出头,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肌肉进一步萎缩,已经失去劳动能力,只好在家闲置,领每月80块钱的残疾人补贴。外婆去世了,小姨和小舅都未成婚便也相依为命。其实小舅也是残疾人,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也因没钱治而烙下残障,好在小舅还能干活,可以照顾小姨。

    这样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让周围邻居也十分关注,小姨心灵,人缘也好,虽然她不能动,仍有很多人上门来看她,找她说说话。但小姨明显憔悴了很多,剪成了短发,身体肌肉的萎缩让她看起来还很小。她的心不老,她爱听我唱那些最流行的歌,有时还让我一句句教她。那时我也正迷上看言情小说,我知道小姨也闷所以有时也拿几本给小姨看。她从不像一般师长那样阻挠我看这些书,她说她了解我这个时期的状态也知道我喜欢写作,只要我自己会把握分寸她相信我。我经常在妈妈面前跟小姨探讨那些小说里的故事,不过我们用只有我们才听的懂得语言,弄的妈妈一头雾水。

    妈妈给小姨介绍了个男朋友,虽也有轻微残疾但家里条件相当好。他在第一次跟小姨谈话的时候就爱上了小姨,他说他没见过像小姨这样聪明、善良、美丽的姑娘,他愿意用一辈子来照顾她……我知道小姨一定也喜欢上了这个男人,那几天她很喜欢照镜子。可是有一天小姨却说不想再跟他谈下去了,他来了几次小姨都避而不见。我问小姨为什么,她说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给他幸福,她不要做累赘,她受不了这样的感觉。

    要强的小姨,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懂爱,都需要爱,我同样知道她的心很痛!

    我毕业了,但原本看好的职业已处于饱和。分配很困难,倔强的我又不愿送礼、托关系、打人情,只好在家待业。没有人看得起我,只会笑我“迂腐”、“假正经”,唯有小姨用欣赏的眼光说我“有骨气”。我几乎天天到小姨那儿,跟她聊天、帮她干点活儿。每次我去,小姨都让小舅做好多好吃的,生怕亏着我似的。

    我跟小姨什么都能说,和她聊天那么轻松、舒服。她总能用最体谅我的话语来安抚我的心,以至我遇上什么坎儿、受了什么委屈总是第一个想跟小姨说。我常会惊讶小姨怎么会像同龄人那样理解我,她真的就像我的姐妹。

    后来我在一家中外合作的美容院找到工作,有快两年我没时间去看小姨。其实时间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我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将我全部时间、金钱和感情统统骗光的人。两年之后我们分手我也再次辞职失业。这次站在小姨面前的我是一个瘦得脱相、脸色蜡黄的傻子。小姨心疼地望着我,哭了。我看着已经完全瘫痪的小姨也哭了。

    小姨抱着我的头说:“咱以后不傻了,啊,有什么事跟小姨说,小姨帮你……”我的心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小姨已经这样了我怎么不能帮她还让她担心呢!我能给他买任何东西,却没给小姨买过什么。面对他的欺骗和伤害没有让我绝望,但面对小姨我却第一次对自己绝望,觉得自己很混!

    我又一次躲了起来,不愿面对社会和现实。我握着寂寥的笔写下我视线所触,我认定了这辈子我将如此躲在角落无声的用文字诠释人生。

    一年以后,妈妈忍不住了:“你就这么一辈子呆在家不见人了?那么大个姑娘干点什么不好,写那些东西能当饭吃,到现在没看见你赚钱,连自己都养不活……”不用妈说,我自己都愁,我比任何人急着想用文字挣钱让小姨欣慰一点,可是寄出的稿件居然石沉大海,到最后弄的连买邮票的钱都没有。

    我不得不把满肚子的苦跟小姨说,而这时的小姨已经成为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每天来找她说话的人更多了,上至八十几岁的阿婆下至十几岁的孩子。他们之所以愿意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说给小姨听,完全是因为小姨能悉心倾听他们的每一句倾诉,用心去理解他们并给他们以安慰。凭借对生活深刻的感悟和聆听周围各色的人生故事,我觉得小姨更像电台谈心类节目的主持人,用最简洁中肯的语言道破每个人问题的要害。

    小姨对我说:“没钱用了吧?我这儿刚领了80块钱残疾人补贴,拿去自己看着花,姨没太多,别嫌少。”她停了一会儿,见我没有伸手接钱又说:“写作这事儿要耐得住清贫也要耐得住寂寞,钱多了可能会打磨掉你最单纯的写作动机,你现在是在过程当中,吃点苦是好事儿,关键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哭了,一霎那所有因周围人不理解而积压已久的泪水都在这一刻释放!我想我该用这80块钱拼命的去写东西,赚成倍的稿费报答小姨。

    我可以一整天不吃饭趴在桌子上写字,我压制着对那些漂亮衣饰的欲望,我的脑血管经常痛到几乎要爆裂!我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soho是一个圈套》,我深深的相信了这句话,但我却仍要写下去,否则我对不起小姨。

我的第一篇稿子终于发表了,接着是第二篇、第三篇……可是我迫切需要的稿费却迟迟不来。小姨的身体越来越差,我的心里像着了火一样,可我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快要把我逼疯! 

小姨第一次小便失禁时大声地喊我的名字,我抱起她半拖半拽累了一身汗才把她弄到卫生间,但她的裤子已经完全尿湿了。她在我面前居然红了脸,小声说:“放在那儿吧,不用你洗……”

“就让我洗吧……”能为她多做一点事我都觉得好心安,可是当我在卫生间为她洗裤子的时候,大滴大滴的泪落进水盆里和白色的泡沫混合……我觉得我就要失去她了,当这种可怕的预感在心中升腾我只剩下颤抖! 

    小姨依然每个月把她的残疾人补贴给我,她只要我每次把刊登出来的稿子拿给她看,她说这样就满足了。我找过那家杂志社很多次,但他们老说负责做稿费的人不在。由于这家杂志社在外地,而我又真的很喜欢这个杂志,所以一直抹不下脸跟他们闹僵。后来我的稿子被采纳的越来越多,拖欠的稿费也越来越多,再去接小姨那每月沉甸甸的80块钱让我觉得有罪,于是我也干脆给那家杂志社下了通牒,你们再不寄稿费我就告你们!

    我渐渐写出了一点名堂,同时给另几家报刊、杂志做业余撰稿人,稿费不多但总算有了点希望。有一次小姨可能无意说了句:“要是有台收录机就好了,你把你唱的歌录下来,你没空过来的时候我也能听到你唱歌……”

   “你想听我天天留在你身边唱给你听。“我搂着小姨的脖子。

   “傻瓜,等你有了男朋友、结了婚还能这样吗?”小姨笑着拍拍我。阳光真好,柔柔的透过窗子附在我们身上,真想这一幕定格成一幅画。

   “谁要结婚?你不结婚我也不结婚!”我不禁撒起娇来,在妈妈眼前也没这样过。

   “你可不能学我,你知道吗?小姨以你为骄傲,我这个外甥女漂亮、多才多艺,又有个性,谁娶了你真得偷着乐了!小姨还真等着你早点把那个人带来我看看呢!”

     我在心里暗想:这大概就是小姨的心愿吧?我一定要早点帮她实现。只是我实在没用得可以,连这点小事也实现得很艰难。她的生理功能迅速衰竭,大小便完全失禁,而且经常出现晕眩,她说这时候能看到好多人又打又闹,闹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阶段我也干脆把找工作的事抛到脑后,每天专门照顾小姨。不过每次她说要排便我都无法很快地把她抱到卫生间。她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抱起来没有控制力地下沉,相当费劲。有一次我也着急,一使劲我们俩都摔到地上,小姨大声喊:“摔坏没有?摔疼没有?”

地上湿了一片,我哭了,小姨强忍着没有哭。

    在我和妈的再三劝说下,小姨终于同意去医院了。一送到医院大夫就要求马上住院。我要求晚上留下陪小姨,可小姨坚决不同意,她让我回去好好休息。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做好了饭菜去医院看她,她的精神好了很多,一个劲地跟我笑,那个笑容好美,让我隐约想起小时候她逗弄我时的笑容,发自内心。阳光一样很好,小姨说昨晚她默念了一晚《圣经》,主已经在保佑她了,我说今晚我一定要留下来陪她,她说今晚她就会好了,不会再用人陪了。我憧憬着等小姨出院了那家杂志社的稿费也该到了,我一定马上给她买一台收录机,录好多我喜欢唱的歌送给她。

    中午的时候,小姨要我回去吃饭,我形容不出当时的感觉,总之是极不情愿离开,小姨笑着说:“傻孩子,下午还可以过来,小姨的手指甲长了还等你给我剪呢,听话。”她的话温柔的让人不忍心不顺着她去做,我说:“我吃了饭马上回来!” 

    在楼梯口碰见提着饭盒来送饭的妈妈,妈让我吃了饭早点回来。我一溜小跑回到家,刚要吃饭电话响了,这个电话让我噎到呼吸困难,小姨已经弥留。

    我以发疯般的速度跑到医院的时候,我看到我不忍心看到的小姨,她的鼻孔上插着氧气瓶,呼吸仿佛随时都会断掉。我拿着指甲钳,轻轻地执起她的手,那手是那么熟悉,逗过我、拍过我、安抚过我,此刻只软得没有一点力气。我悉心地为她剪每一个指甲,那么多相同的场景历时出现在眼前,泪夺眶而出!我想到她说的今晚就好了,她昨晚默念《圣经》的时候一定在祈求早一点解脱,我知道她小而嬴弱的身躯承载了太多常人所不能甚至难以想象的痛苦!我的心被撕心裂肺的痛苦包裹着,“让她解脱吧!我最爱的小姨……”

    指甲剪完了,她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走了。她大概把想说的都说给她信仰的主了,只是我怎样去报答?她干吗要让我背负着亏欠?她干吗要留给我如此深重的想念?这种想念抽走了我半条生命的支撑!我真不知没有她的日子我将怎样度过!

    小姨的葬礼让我惊讶,来送的她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有白发人,有中年人,有少年、有孩子。她不过是个残疾的普通人,怎能做到如此?

    三年过去了,每一次我写不下去、我的血管快要爆裂、我被物欲诱惑得痛苦不堪,我都被小姨的话支撑起来——“关键是要坚持下去。”

    那家杂志社终于寄来了稿费并聘我去做编辑,我毅然地去了,如果不去我损失得更多!    有一天我倦了,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去小姨的墓前献了最美丽的鲜花,我告诉她没有让她失望。收录机也买了,送给了小舅,希望他一个人不要太寂寞。 

 

    姓名:张书军

    通联:大连市甘井子区金西路邮政所2-12信箱

    邮编:116011

    电话:13322203196

    电子邮箱:0411wfd@163.com

        QQ149862796

 

 

 

 

责任编辑:admin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