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老师们

　

 

　　我校退休老师建了个群，想知道他们的生活状况。上群浏览，一目了然。套用文学大师托尔斯泰在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开篇名句，那就是:幸福的人，每每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一)

 

　　杨老师，女，今年七十四岁。她是个幸福的人，但也不尽如人意。她五十岁不到，丈夫就因病去世。她将儿子培养到大学毕业。儿子很争气，到国外留学，并在国外娶妻生子，定居国外。她本可出国陪儿子，带孙子。无奈有年迈的母亲要照顾。她只能留在国内陪伴已九十多岁的老母亲。

 

　　退休时，杨老师体检查出高血压和糖尿病。她乐观面对,一边积极治疗，一边遵医嘱，积极参加各种运动，增强体质，提高免疫力，与病魔作斗争。她刚退休时是应邻居邀请去跳广场舞。谁知一发而不可收。她天赋异禀，越跳越好。群舞,独舞，样样精通，竟成了社区舞蹈队的台柱，经常带领社区舞蹈队参加各种演出，偶尔还被邀请到外地演出，越活越出彩。

 

　　一天，我在路上听到迎面有人喊我。我定睛看去，是谁？我一时没认出。还是妻子眼尖，“杨老师，你好。”走到我面前的杨老师，一头乌黑的头发，烫得秀美飘逸;一袭丝绸花连衣裙，楚楚动人。“你这么漂亮，我怎么敢认？你怎么连一根白发都没有呀？真是越活越年轻。”我说。

 

　　杨老师说:“哪里？这是为了参加社区汇演，刚染的头发，不然也是满鬓斑白了。”

 

　　这时，我才看清站在杨老师身后的是学校刚退休不久的张老师。她更是青春焕发，花连衣裙将她修长的身材衬托得婀娜多姿。我校很多退休老师都在杨老师的引领下，人人跳舞，个个出彩。

 

　　她们经常在群里发演出的视频。那真是群舞如百鸟朝凤；独舞似孔雀开屏。美轮美奂，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我由衷地赞叹，活出自己，延年益寿。

 

　　(二)

 

　　牛老师退休时，身体挺棒，烟酒全能。香烟每天一包，酒是八两不醉。同事们都羡慕他将有一个快乐的退休生活。谁料，天有不测风云。退休笫三年，他就查出食道癌。妻子陪他到省中医院就诊。专家说，癌症初期，肿瘤不大，吃中药调治，有望消除肿块，无须手术。至此，牛老师的烟酒全戒，终日与中药为伴。牛老师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他有一个很牛的女儿。女儿南医大毕业后，到美国哈佛医学院读完博士后，回国立即被上海华山医院聘用，并在上海结婚生子，医术逐步成熟，名气越来越大，是牛老师的骄傲。亲戚朋友有疑难杂症都找他。

 

　　女儿得悉父亲患食道癌，立即将其接到上海，作进一步检查，并将其检查结果，发给在美国的导师。

 

　　女儿的美国导师看完各种检查报告后，明示:切除病灶，立即化疗。

 

　　牛老师在上海华山医院经名医主刀后，又连续作了四个疗程的化疗。女儿像“疯”了一样，发动她在全世界的同学，为其父寻医问药。女儿不问价格，不计成本，倾囊而出，将全世界最好的药都用上。牛老师被折腾得头发全落，骨瘦如柴，脸色蜡黄。吃饭因食管切短，吞咽困难，后改为管吸。在医生和妻女的精心治疗和呵护下，牛老师在上海治疗了一年多，病情似乎稍有好转。他正准备回南京休养时，突然，浑身疼痛。经查，癌细胞已转移。牛老师疼痛难忍，每天非吃止痛药；每晚不打止痛针，根本无法入睡。

 

　　一天，女儿打听到广州一家医院有微创靶向治疗法，可以定点清除肿瘤。她便不顾牛老师已不能行走。硬是雇人将他抬上飞机，到广州去治疗。谁知，牛老师在治疗的过程中，没能下手术台，就咽气了。

 

　　我去牛老师家看望其妻，只见她将牛老师在上海火化后的骨灰盒带回家中，放在床头，流着泪对我说:“老牛命苦呀！如在省中医院保守治疗，有可能治愈，起码能多活几年。但经这样折腾，老牛退休不到五年就走了。”说完，抱起床头的骨灰盒，大声喊着牛老师的名字，泪珠像断线的珍珠般，滴落在骨灰盒上。此情此景，我唯有陪着落泪，只能哀叹，过度治疗，呜呼哀哉。

 

　　(三)

 

　　钱老师是文革初，南师大数学系的毕业生，被分配到外地教书。其父母为能将他调回南京，安排他娶了南京工厂的女工。婚后，夫妻两地分居，疏于管理，儿子得了小儿麻痹症，长大后腿瘸。钱老师调回南京后，带他到省人医做了手术，虽稍好些，但仍有点瘸。儿子在街道福利厂工作，有残疾，难找对象，只好娶了个农村姑娘，并生了两个孙子。因此，钱老师的家庭负担很重。妻子、儿子工资低，媳妇没有工作，要抚养两个孙子，并尽量给他们最好的教育。钱老师处处都得花钱，只能拼命工作。

 

　　钱老师数学教得极好。他带的高三复读班，每年高考数学成绩都是年级最好。有一年，学校安排他带一个高三数学成绩最差的班，经他一年调教，当年高考数学成绩仍是全年级笫一。钱老师教数学的特点是，因材施教。他对成绩较差学生的作业都是面批。当面指出他们的错误，并当场教会他们最好的解题方法，深得学生喜爱。学生们也总爱围着他问数学题。每年学生评教，钱老师都是最佳。因此，许多外校都慕名请他去代课。他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白天在本校上课，晚上或周末到外校上课，忙得不亦乐乎。

 

　　钱老师退休后更忙。因为名气大，口碑好，自然请的学校就多。他为了多挣钱，只能连轴转。没有白天，没有夜晚，干得还挺欢。谁料，去年，他竟晕倒在课堂上。虽经及时抢救，保住了生命，但已不能说话，终日瘫痪在床，一切要人侍候。

 

　　群里的老师们都说:“钱老师是被钱累垮的。”

 

　　一天，我在菜场遇到钱老师的妻子，关切地问:“钱老师身体好些了吗？”

 

　　她说:“他还是那样。瘫在床上，处处都得花钱。如今他不能上课挣钱了。好在活一天，还有一万多块钱退休金。要是他走了，那就更缺钱了。”

 

　　此刻，我似乎明白:钱老师如此拼命，是有一个一心只想着钱的妻子。

 

　　我还能说什么呢？唯有心中默念:钱是挣不够的，适可而止。退休后应好自为之，快乐生活，健康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