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趣·村趣

　　一场春雨过后，干涸的山溪复出哗啦啦流水，尖尖竹笋一夜劲钻破土而出。翌日，红日喷薄，阳光遍洒，映入眼帘是满田满垅的油菜花和漫山遍岭的映山红。几垧蜜蜂在花丛中飞去飞来，林中小鸟欢快地唱着歌儿，坡上红蜜嘶嘶（一种发出“红蜜嘶嘶嘶”鸣声的昆虫）鸣得声嘶力竭。告诉你，春来了。

 

　　经过了漫长冷凝的冬季后，春首先带给你的是气候转暖，万物复苏。这时，沉寂了一冬的昆虫开始鸣动，久违的蛙声忽然相闻，枯黄的小草又见萌发，人也一个哈欠懒腰一伸精神了许多。于是世间万物随着春深而醒悟，而盎然，而勃发，直让铜雀楼二乔灵魂苏醒红颜续妙。

 

　　然而春天是一年中最慵懒的季节。乡村的春天，桃红李白，菜花绽黄，白天日见沉长。刚刚熬过冬梦的人们，被一冬的老酒腊肉纸烟骰子泡得醒头醒脑还冒回过神来，耕作的季节已经来临。于是那些还在醉眼朦胧的男人只能作别闲适的火塘，罢手红眼的赌屋。扔下燃至手指的烟头，三三两两来到田间地头，裤脚扎齐胯下，牵牛下水六脚齐湿，情愿或不情愿地作起了阳春。可不知怎么回事，春天发哒癫，这时候的男人走路却要女人牵。忙都忙不过来的时候，这些个男人却一个个都像瞌睡虫饱食迟钝，懒洋洋冒的四两劲，挑起桶粪来打西偏脚，犁田时倒让牛给背着走骨头酥酥的没点儿劲，一古脑儿只想睡觉，家里女人急死了。而男人们也自思着急，这么慵懒下去，一季工夫咋出得来哟。

 

　　这时，不知哪个打蒲滚的把式拼将所剩几斤力，双脚前后叉踩着踏板，连着猛抽几鞭，使那牛背起蒲滚直飚，卷得泥浪直翻，把一身慵懒用去好远。气一上来，那人便扯着嗓子喊：“南风几儿冒得北呀风几儿凉呃，家花几儿冒得唉野花几儿冒香。……”粗旷善感的山歌透着男人骨子里的那根歪筋放荡田野，女人听了就上火。“不要脸的，这么搞不赢还叫，看我不把你收拾？”在家忙着做茶饭的婆姨听到“家花野花”什么的，也不管是谁，破口大骂。不过骂归骂，一想到自家男人这些天也够辛苦的，让他叫叫也无妨，便只在心里嗔骂了一句“该刀的”，还是把茶饭做得慰慰贴贴，只等男人收工回来享用了。

 

　　女人虽然原谅了男人的“花心”，但并不意味着放松对男人欲念的防备。在这春耕大忙时节，别说“野花”没门，就是自己这朵家花你也别想沾，连酒也得控制点，因为她们知道那些个事要是夹杂些劳累是伤身的，一旦伤了男人身体，会延误一季耕种，影响一年收获。这时，平时依人的女人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主见。她们有爱，但不放荡，让距离产生美；有酒，却不让尽兴，要醉意生发力量。

 

　　春天的特点湿热多雨，而下雨之前多有“作天”现像。这时温度和湿度升高，地出潮水，空气闷热，人闭气难受。一旦雨下过了，温度和湿度随之下降，地面收过汗，人也清爽了。许是天作之故，午夜时分，一觉醒来的汉子，躁动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可又不便再缠扰睡梦中的妻，便轻身起床溜出去透气。见天上乌云密布，树叶纹丝不动，知原来是天要下雨。老道的汉子知道，这种时候田里的泥鳅也和人一样闭不住要钻出来透气吸凉的。于是蹑手蹑脚折屋寻把针扎子，打上火把，提上提桶，便悄悄地外出扎泥鳅去了。

 

　　在火把的照耀下，他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一片水田，顺着条条田塍使出火眼金晴寻找着田边裸露吸凉的泥鳅，定睛看准一条后，便将那一头扎着两三寸长一排针的针扎子照着泥鳅的脊背使劲扎下去，然后提出水面，见那泥鳅在针扎子上乱弹，连忙将针扎子对准提桶口在桶边上连叩几下，将泥鳅叩落到提桶里。个把钟头寻过几条田塍，提桶重量增加了许多，估摸着明天的下酒菜差不多了，汉子也不贪心，趁着雨还没下起来，赶紧收拾回家了。

 

　　想到明天有水中人参壮补，汉子美滋滋的，连忙把泥鳅桶藏到自己房间里，趁好心情赶紧溜到妻边睡觉。然而汉子万万没想到，那盛装泥鳅的提桶放在睡房里并不安全，他刚一入睡，桶里的腥气就招来一只大花猫，馋猫爪子一伸打翻了提桶，泥鳅泼了一地，满房间乱窜，一时间想不起来“喵喵”声、“唧唧”声、弹跳声和着鱼腥味充斥一屋，把睡梦中的夫妻惊醒，二人忙不叠掌灯起床察看究竟。妻还蒙在鼓里，丈夫竟嚎啕似的叫道：“我的泥鳅我的泥鳅，我刚才扎回来的泥鳅，快来帮我抓哟！”于是，夫妻来了一个“二人转”，匍天匍地，五爪擒拿，在房间里抓了一夜泥鳅。汉子好不容易抓到一条大的，可是一不小心一滑，泥鳅几弹几弹正好弹进了蹲在一旁帮忙的妻的大短裤管里，那娘们尖叫着跳将起来，抖落了裤管半天，好一阵才把那条滑泥鳅抖落出来。

 

　　真是泥鳅也有灵性，和春一样有趣儿，调皮捣蛋，滑溜得很，最终怎么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