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4)

　　工人们私下的猜测，周也听到了一部分，无非是王海燕收受贿赂，才对李卫东手下留情，这种解释有它的入情入理处，然而周建国绝不相信，王海燕在这件事上，敢这么明目张胆，她也许另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然而不管她是什么心态，作为新一任的当家人，周建国有自己的主张。他和副手刘一祥商量后，召开所务扩大会，列席的有财务主管孙志华、出纳刘学林、技师陈洪明、王飞、新任的班长李少华、刘明，技术员穆小东等，大家讨论了一个大致方向，希望李卫东能够接受。即李卫东一次性向单位交纳十万元，贷款的利息也在其中。周所长以为这样做，对李卫东已经很让步了，这也是大家伙能容忍的底限了，但是一片好心被李卫东轻轻拂过。他不但拒绝，口气还很硬，他说，银行贷款，他负责偿还，但预制场积压着的粗砂、细砂、瓜子片钢筋等实物的价格，还远远不止这个数。至于承包金，他是因为不可逆转的灾难才没有办法完成合同的。那三年间，他李卫东经历了巨大的个人不幸，老母病故，妻子下岗，幼子骨折，自己本人两度肝炎复发，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运作下去，单位应该根据他的实际情况，减免他的承包金。

　　这样的回答首先令周所长不快，生病是实情，你也必须以谦和的姿态，去争取同事们的同情。他如实的把李卫东的态度转达所务会上，结果，竟然近乎于满票通过决议：上法庭，既然李卫东不接受调解，那么就让法律来裁决吧。

　　有关单位职工承包合约发生纠纷，哪家都有过，但最后都是通过协商，让问题在圈内得到解决。把事情诉诸法律，单位和职工对簿公堂，在管理处史无前例， 沙河闸成了第一个原告。

　　4 据孙志华所知，在周建国上任之先，对于王海燕的许多做法，也是很不入眼的。孙志华不明白王海燕使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法，使得周建国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王的目中无人，自高自大，曾令处机关好些个没有职衔的技术级人员不快。周建国也在此列，只是没有别的隔阂。前后任例行的交接手续办完后，他们有过一次长谈。周建国是以很谦虚的向他的前任请教的，他以为这是自己对前任所长应有的尊重，他相信对方定也如他一样的很有诚意。他们的谈话，主要是为了工作上的事，彼此交换一下看法。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顺利和主人身份，也许是王海燕柔弱疲乏的神情和无奈的口吻，让周建国对她多了一份怜悯和同情，这份怜惜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改变了他对王海燕的看法，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赞同了王对某些事情的看法和处理意见，比如说对于拖欠的工人工资问题。

　　管理处的几个下属闸在建闸之初，曾一次性招收过熟练工，并在几年后，将他们转为全民合同制工人。此后的一些年，因为需要，也陆续的招收过临时工。一般而言，单位领导都喜欢用临时工。临时工因其工资低，肯吃苦听话，绝对的服从管理，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前几年，所里的刘红兵和王志平，在做了十多年的临时工后，根据市里颁发的一个文件精神，二个人可以搭上顺风车，转为全民合同制工人。能拥有这样的机遇，二个人磕头作揖，忙不迭的找人打听行情，小费多少还是出了一些的，终于被转正了。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刘红兵和王志平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忘了眼前的现管王海燕。王海燕无声无息的压下了那份由管理处传来的公文。她把一切都抛在一边，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刘红兵和王志平做临时工的年代久远了一些，棱角早没有了，性格平和，老实本份，再加上、没读过多少书，只知道好言相求，不知道天外有天，沙河闸之外还有说理的地方。二个人几次商量好了，找王所长谈谈转正的事，结果王所长一句话，就让他们哑口无言，王所长说，“我没有接到管家理处的公文，若是有文，就按政策办事吧。”得，有这句话还说什么?按政策办，就意味着他们俩每月一百三十元的临时工工资到期此结束，他们将苦尽甘来，和单位的正式工一样享受七~八百元的月工资，福利不再减半，他们不再低人一等，而且因为临时工也算工龄，他们的工资将高于一般青工，刘红兵和王志平充满信心的等待着，但一直没有消息。等到他们受了高人指点，东挪西凑了五千元钱，送到王所长的家里时，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二年。二年，时间委实是久了一些，所里不但是无可推托，王海燕所长也不敢收这笔钱了。因为风言风语已经如初秋的凉风，不时的刮上一小阵了。此后的日子，王所长无法用言辞来解释这件事，但终于，刘红兵和王志平的工资还是调到了正式工这一档上来了。不过这欠缺的二年，就像一只缺豁的口子，留在那里缺着了。二十四个月，一万多元，在当时数目不算太大，但是对于两个临时工却是多少年工资的总和，是他们泪汗交流的劳动所得啊。他们当然想拿回这笔本就属于他们的钱，但是有道是民不与官斗，说到底，毕竟还是转正了不是?就是迟转正了二年，损失的也只是一些钱罢了，算了，谁让他们是平头百姓呢，吃亏人常在，多活一年，要拿多少钱回来?只当是买药吃了，去财消灾呢。